《有個叫顏色的人是上帝》讀後感

原文標題:打開靈魂的窗口——讀徐東《有個叫顏色的人是上帝》

《有個叫顏色的人是上帝》讀後感

讀徐東的小説集《有個叫顏色的人是上帝》,我恍惚之中有讀王朔的感覺。這裏有抑制不住的言語激情,有穿梭自如的文字駕馭,有率性而為的詼諧嘲諷,有內藴其中的心酸無奈,有看透人生的自嘲自虐。小説集收入的六篇小説,分別是《喜歡》《消失》《洗腳》《祝願》《歡樂頌》《有個叫顏色的人是上帝》。

開卷初始的會心一笑,正是第一篇《喜歡》中情的清澈與愛的單純給我帶來的。喜歡就是喜歡,從讀高中時就一直喜歡,即便在有了肌膚之親以後,李光明對周小鳳也只是喜歡。他説:“我想最終還只是一種喜歡吧,那種喜歡如同是我在喜歡世間一切美好的時候,她在我的遠方是一個具體的人,是我的生命世界的一個代表。”在李光明心中,那種喜歡的美好感覺,如同一團雲霧一樣,一味自然的在他的生命深處升起,裊娜飄蕩,消散在藍天裏,彷彿把整個世界都充滿了。誰的初戀不是這樣的美好呢?在那個對愛情執着到底的李光明身上,有着多少人年少時的影子呢?人是生而自由的,再美好的愛情也不能將其束縛?

從《消失》開始直到《歡樂頌》,我被徐東的文字裹挾進一個被慾望完全佔據的世界裏。偶爾從紙頁間脱離讓酸澀的眼睛稍作休息,看看周圍的時候,真有恍如隔世之感。對我來講,是我身邊的世界更真切,還是小説中的慾望更真實?

不切實際、不知所云的孫勇陷入了對性的迷茫,對人生的困惑中,無法自拔,不想自拔。他不斷地在各種各樣的男女情感中徘徊、糾纏、輾轉、把生命中的一個個日子無情地打發了。遇到了小江,由開始的熱情、依賴,到最後的應付、決絕、恐嚇,被綁架之後的孫勇最後被一輛貨車在十字路口撞飛,生命從此戛然而止。

徐東是70後作家,讀他的小説之後,我情不自禁地要依靠自己的想象來勾勒他曾經有過的少年時光。他的小時候應該能夠吃飽,並不缺衣少穿,但是吃的穿的總感到不能滿足無法盡興?他的小時候多半不敢輕易跟女同學講話,擔心會有同學説些閒言碎語,對心有好感的女同學更是不敢正眼細瞧?他在懂事之後常常告訴自己要跳出狹窄的天地去外頭見見世面,方可算是有作為之人?小説是虛構的,但是無論如何都能在現實中找到一丁點的影子。

《洗腳》中的胡英山與父母關係疏遠,只是給錢而已。他對妻子沒有愛,只是有一個兒子而已。即便兒子因車禍去世了,他也哭不出來。看到妻子對兒子的那種發自肺腑的愛,他覺得自己活得不像是個人。如願以償地與妻子離婚之後,胡英山卻一點都無法快樂起來。他覺得自己丟了故鄉,丟了家,丟了父母,丟了自己。他除了再度返回深圳,別無去路。

是時代改變了人?還是城市改變了?徐東借葉代的口説:“在深圳這樣的大都市,什麼事情都有可能。人在這樣的大都市,都變成了説不清楚的社會動物。”在《洗腳》這部小説裏,徐東一直在進行着鄉村與城市、過去與現在、少年與中年的對比,這種對比在老鄒、胡英山、趙湧、葉代等人的生命裏留下了深刻的印記。徐東為讀者刻畫的是一羣深陷物質主義泥潭的現代人,他們丟了心靈,失了靈魂,不知如何與自己相處。環顧周遭,人心不再柔軟,變得堅硬;人心不再清澈,變得渾濁;人心不再幹淨,變得污黑。借《洗腳》中趙湧的話來説,“這個世界上,也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是那種目標明確,積極向上,並且樂於奉獻的人。”倚着小説中所涉及到的許多陰暗面,我們可以找見那些現代城市中無處不在的弱勢羣體,他們可以是負擔沉重工資低廉的洗腳妹,也可以是家產頗豐的中年富翁,後者窮得只省下錢和慾望。

《祝願》中的李更説:“我變了,我的詩歌就不再純粹,現在我越來越感到自己將會是一個沒有出息的詩人,因為我感到自己在物慾橫流的城市裏微不足道,想要有所作為。”懷抱文學夢想的花秋生和李更到深圳闖蕩以後,運氣和機遇不錯,事業和感情均發展順利。寫作的心情與文學的夢想,被現實的生活擠到了奄奄一息的邊緣。他們不僅丟了文學,還丟了原本擁有真善美的自己。小説的最後,他們兩人幾乎同時失去了家庭和婚姻。

徐東的筆觸是冷峻的,他彷彿操着鋒芒畢露的手術刀,把生活的不堪如抽絲剝繭般地解剖在世人面前。不僅如此,他還把被慾望控制的人生,以及內藴其中的蒼涼、無奈、迷惘,一五一十地呈現給讀者。我認為,閲讀這樣的小説,是需要做好心理準備的。我此前的心生恍惚,和此時此刻的心情沉重,即是明證。

同名小説《有個叫顏色的人是上帝》被置放在集子的末尾,似有峯迴路轉地為小説中的人物尋得解脱之道的意味。它提醒我們不能被物化,“人只有真正認識到自己與桌子不同,才能找到自己的尊嚴”;它告訴我們,只要懂得跳出自己生活和思維的慣性,過上自由而詩意的而生活並不算難;它帶領我回到了似曾相識的童年,把用泥捏成有窩的喇叭用力摔在石頭上,比賽看誰摔得響,既要聲音響亮又要開口不大不小剛剛好。這何止是遊戲呢,它已然是藝術了。

它還鄭重地提醒我,脱離慣性的寫作是一場涉險,作者是一個向無垠的虛空裏乞討的精神乞丐。由此來講,這篇標題被拿來當作書名的文章也就有了總結陳詞的意義。它代表徐東對人自處時的堅定並不絕望的探索。如果説徐東於此書中的精神探索呈現出一條線段的話,《喜歡》是徐東心路歷程的起點,《有個叫顏色的人是上帝》則是返璞歸真的終點,中間的四篇則起着起承轉合的過渡作用。徐東告訴讀者,生活不管如何艱難,都要有逃出生天的勇氣;社會不管如何物化,都要為自己的靈魂打開一扇窗口,讓外面的新鮮空氣進來,讓年少的記憶湧起,讓精神綻放瑰麗的神采。

作者:張家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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