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給夫人燕妮的信

馬克思給夫人燕妮的信(1856年21日)

馬克思給夫人燕妮的信

我的親愛的:

我又給你寫信了,因為我孤獨,因為我感到難過,我經常在心裏跟你交談,但你根本不知道,既聽不到也不能回答我。你的照片縱然照得不高明,但對我卻極有用,現在我才懂得,為什麼“陰鬱的聖母”,最醜陋的聖母像,能有狂熱的崇拜者,甚至比一些優美的像有更多的崇拜者。無論如何,這些陰鬱的聖母像中沒有一張象你這張照片那樣被吻過這麼多次,被這樣深情地看過並受這樣的崇拜;你這張照片即使不是陰鬱的,至少也是鬱悶的,它決不能反映你那可愛的、迷人的、“甜蜜的”、好象專供親吻的面龐。但是我把陽光曬壞的地方還原了,並且發現,我的眼睛雖然為燈光和煙草所損壞,但仍能不僅在夢中,甚至不在夢中也在描繪形象。你好象真的在我的面前,我衷心珍愛你,自頂至踵地吻你,跪倒在你的跟前,歎息着説:“我愛您,夫人!”事實上,我對你的愛情勝過威尼斯的摩爾人的愛情。撒謊和空虛的世界對人的看法也是虛偽而表面的。無數誹謗我、污衊我的敵人中有誰曾罵過我適合在某個二流戲院扮演頭等情人的角色呢?但事實如此。要是這些壞蛋稍微有點幽默的話,他們會在一邊畫上“生產關係和交換關係”,另一邊畫上我拜倒在你的腳前。請看看這幅畫,再看看那幅畫,——他們會題上這麼一句。但是這些壞蛋是笨蛋,而且將永遠是笨蛋。

暫時的別離是有益的,因為經常的接觸會顯得單調,從而使事物間的差別消失。甚至寶塔在近處也顯得不那麼高,而日常生活瑣事接觸密了就會過度地脹大。熱情也是如此。日常的習慣由於親近會完全吸引住一個人而表現為熱情,只要它的直接對象在視野中消失,它也就不再存在。深摯的熱情由於它的對象的親近會表現為日常的習慣,而在別離的魔術般的影響下會壯大起來並重新具有它固有的力量。我的愛情是如此。只要我們一為空間所分隔,我就立即明白,時間之於我的愛情正如陽光雨露之於植物——使其滋長。我對你的愛情,只要你遠 離我身邊,就會顯出它的本來面目,象巨人一樣的面目。在這愛情上集中了我的所有精力和 全部感情。我又一次感到自己是一個真正的人,因為我感到了一種強烈的熱情。現在的教養 和教育帶給我們的複雜性以及使我們對一切主客觀印象都不相信的懷疑主義,只能使我們變 得渺小、孱弱、羅嗦和優柔寡斷。然而愛情,不是對 費爾巴哈的“人”的愛,不是對摩萊肖特的“物質的交換”的愛,不是對無產階級的愛,而是對親愛的即對你的愛,使一個人成為真正意義的人。

你會微笑,我的親愛的,你會問,為什麼我突然這樣滔滔不絕?不過,我如能把你那温柔而純潔的心緊貼在自己心上,我就會默默無言,不作一聲。我不能以脣吻你,只得求助於文字,以文字來傳達親吻。事實上,我甚至能寫下詩篇並把奧維狄烏斯的《哀歌》重新以韻文寫成德文的《哀書》。奧維狄烏斯只是被迫離開了皇帝奧古斯都。我卻被迫和你遠離,這是奧 維狄烏斯所無法理解的。

誠然,世間有許多女人,而且有些非常美麗。但是哪裏還能找到一副容顏,它的每一個線條,甚至每一處皺紋,能引起我的生命中的最強烈而美好的回憶?甚至我的無限的悲痛,我的無可挽回的損失,我都能從你的可愛的容顏中看出,而當我遍吻你那親愛的面龐的時候,我也就能剋制這種悲痛。“在她的擁抱中埋葬,因她的親吻而復活”,這正是你的擁抱和親吻。我既不需要婆羅門和畢達哥拉斯的轉生學説,也不需要基督教的復活學説。

最後,告訴你幾件事。今天,我給艾薩克·埃恩賽德寄去了一組文章中的第一章,並附去( 即附在該急件中)我親筆寫的便條,而且是用我自己的英語寫的。在這篇東西寄走以前,費裏德里希讀它時不言不語地皺着眉,頗有批評之意,這自然使我不十分愉快。不過他在第一次讀時,感到非常驚奇,並高呼這一重要的著作應該用另一種形式出版,首先用德文出版。我將把第一份寄給你和在德國的老歷史學家施洛塞爾。

順便告訴你,在《奧格斯堡報》(它直接引用了科倫共產黨人案件中的我們的通告)上我讀到,“似乎”從同一個來源,即從倫敦又發出了一個新的通告。這是一種捏造,是施梯伯先生按我們的作品摘出來的可憐的改編;這位先生由於近來在普魯士不大吃香,想在漢諾威裝作一個漢諾威的大人物。我和恩格斯將在奧格斯堡《總彙報》上加以駁斥。

再見,我的親愛的,千萬次地吻你和孩子們。

你的卡爾

(引自《馬克思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十九卷)

評析:

關於馬克思同燕妮的愛情故事聽到的已經有了一些吧,而此刻捧讀這位偉人給夫人寫的這封情書,更讓人覺得偉人的偉大當在於他有一個完整而健全的人格。馬克思不僅是個哲學家 、思想家、工人運動的領袖,而且他還應是個詩人,是個情感豐富的抒情詩人。

夫人同他短暫的離別也讓他感到孤獨和難過。夫人的一張照得不高明的照片也讓他不斷地狂吻。他將他發現的“生產關係和交換關係”同他對夫人的愛情是置於同等地位的,“拜倒在你的腳前”。馬克思看到了人間的虛偽和文明帶給人的束縛,這些使人變得渺小、孱弱、羅嗦和優柔寡斷。而愛情卻讓人成為人,作者並不諱言愛情的力量,他説愛情“不是對費爾巴哈的‘人’的愛,不是對摩萊肖特的‘物質的交換’的愛,不是對無產階段的愛,而是對親愛的即對你的愛,使一個人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人”。

馬克思對夫人燕妮的愛是執着的。這不僅在於燕妮的美麗,而更在於馬克思認為她的容顏、每一個線條,甚至每一處皺紋,都可以引起他生命中最強烈而美好的回憶。

當這位偉人也決非沉溺於情感的旋渦中恣意陶醉,他並未忘記他所從事的事業,當然這些事情他是在信的最後提及的。因為作為一篇情書,這實在不是主要的,這兒算是告訴夫人最近的工作情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