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秀税務所長征文

成羣的鱸魚順着回潮湧進灌河口,兜一網便是一船銀白,好不自在。一隻紅澡盆被埠頭的水草纏得不住打旋。

優秀税務所長征文

這不是税務所長**最珍愛的那隻紅澡盆麼?

榮莊人沒有不熟悉這隻紅澡盆的,就如沒有不知道**一樣。

打陳唐那年代,榮家一脈避亂戰到灌河口發展到今天的榮莊,只出了一個“逆種”,就是榮所長。

本以為他能光宗耀祖,當他穿一身藍制服回莊組建一個税所時,人們還當是再親親不過同宗一條血脈的,榮莊都親熱地喚他一句阿根,沒曾想這六親不認忘本的沒幾年就把全莊人給得罪光了:他娘臨死前還説怎麼養了個胳膊往外拐的兒子,老婆氣回孃家出了車禍再也回不來了。本來大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加工幾樣土產換幾塊錢鬆鬆褲帶,税錢一交就跟剜肉一樣,**卻沒半分通融,不念鄉親情分。故此,榮莊上下彼此稱呼都挺近,就是見到榮所長全冷臉稱一句“榮所長,您又來收税啦!”雖説他沒一文落腰包,日子一樣窮得漏風,可誰瞅他都是一肚疙瘩。

榮所長四十歲那年,從灌河口撿回一隻順流而下的紅澡盆,那一帶祈福時便把澡盆漆成紅色,傳説會帶來好運。

這隻澡盆紅得極耀眼,裏面卧着個女嬰,小小的,紅通通的皮膚,兩片嘴脣無助地空吮着。

榮莊人聞聽都歎説女嬰怎讓他給領了去。但也許紅澡盆會給女孩帶來好運,至少能讓她的生命延續下去。

好奇的人會常見到這樣一個場景:榮所長搖着紅澡盆,哼着歌謠抑或團團轉着熬着米汁喂嬰兒、換尿布,便覺得他還不算壞得徹底,偶爾便有一些奶汁用不完的婦人抱過孩子餵奶,榮所長也不説謝,只是眼裏濕潤潤的。

孩子有了個名字叫水紅。

榮莊人照例冷淡地喊阿根“榮所長”,但能圍繞水紅與他搭訕兩句。

一年年就這麼淡淡地過去,後來女孩外出上學,出莊時榮所長沒有送,有人看見他盯住紅澡盆發呆。從此,他再也不許任何人碰那隻紅澡盆,莊人習慣了他的固執和不近人情,倒也不以為怪,只有女孩放假回來,全莊便聽得見那爺倆的笑聲散都散不盡,水紅極靈氣,有空就給莊人講外面許多新鮮事,沒人不喜歡她,都説只要有紅澡盆,水紅便離不開榮莊。

榮所長退休了,一下子蒼老了許多,榮莊人並沒覺得大快人心,依舊不冷不熱地與他相處着。

水紅再回來時,紅澡盆旁的笑聲變成了爭執,頭一回爆發出榮所長的吼聲,榮莊猜莫非是女孩找到父母要走了。

餵過水紅奶的幾個嬸子探來消息説是女孩考上了榮所長那一行的學校。畢業後得回榮莊收税的。榮老頭堅決不準。

“我這輩子無愧國家税收,可這輩子的委屈也是硬撐下來的,你小丫頭能受得住麼?”嬸子學着話,“也不怪咱鄉親,是大夥太窮了,税收得難交得也難啊。”

榮莊人便在想水紅會不會回來收沒人情味的税。

水紅還是去税校了。

可是為什麼兩年後的今天,榮所長把紅澡盆丟進灌河口呢?難道他不想水紅再回來了?

水紅還是回榮莊了,一身藍制服。“榮所長”用手指着她説不出話來,被寂寞和矛盾纏繞了這麼多年的他病得再也不想見任何人了。

水紅和新來的藍制服們在榮莊內外穿梭不停。

他們從城裏領來了船隊,在灌河上飄飄弋弋,用榮莊人做夢都不曾夢到的價錢收購莊子裏的土產,竹蓀香菇杜仲茶編織小工藝……

他們從銀行貸來了款子,加工廠、供銷社、機械化養殖場紛紛立了起來,榮莊人眼界廣了,腦子活了,掏錢也爽氣了。

榮莊熱鬧起來,它吸引着來趕集購貨的、投資辦廠的,也被外界的繁榮精采吸引着。税所也熱鬧了,前來交税的絡繹不絕,那税錢相對水紅給他們帶來的收穫來説是那麼的微不足道。

再後來,榮莊人學會了網上申報、電子認證,輕輕點一點鼠標,可以與許多國家簽訂買賣合同,發佈商品信息,見面時大夥會談到收購憑證可按13抵扣了,追加投資優惠申請聽説水紅已經上傳了,或者相問新近購買的國產設備退税批覆下來了嗎?

榮所長偶爾會到税收徵收廳看一眼劃卡繳款機和觸摸顯示屏,見到他的榮莊人彷彿又回到多年前般的與他親熱的打招呼,恍惚間他會疑惑歲月究竟是停滯還是在變遷。

榮莊的長者和族人去看**,帶着被重新撈回的紅澡盆:“阿根,阿根,水紅回來了,紅澡盆你收好,千萬得一直留住她。”

榮所長灰暗的臉被一抹笑意照亮了。

夕陽在西天燃放着最後一道光芒,投射在斑駁脱色的紅澡盆上,彷彿在延宕那個古老的關於向紅澡盆祈福的傳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