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親情的情感美文:説出你的憂傷

編者按:《説出你的憂傷》講述的是堂妹阿香的故事。生活中總是充滿着很多憂傷的故事,但我相信,忍一忍,一切苦痛,都會過去。

有關親情的情感美文:説出你的憂傷

那片笑聲讓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兒/ 在我生命每個角落靜靜為我開放/ 我曾以為我會永遠守在他身旁 /今天我們已經離去在人海茫茫 /他們都老了吧 他們在哪裏呀 /我們就這樣各自奔天涯 /啦……/想她, 啦…/她還在開嗎/ 啦……/她們已經被風吹走散落在天涯。

每次聽到朴樹這首充滿滄桑和悲涼的《那些花兒》時,總覺得生命真的是件很沉重的事,那時總會想到我童年年紀相仿的玩伴、我的堂妹阿香。87年,我離開了生活的村莊,也就離開了阿香。在以後的時間裏,我很少關心她,但是還是能從親人口中斷斷續續瞭解到關於堂妹的一些情況。我是個善於忘卻的人,童年的記憶在我這裏是如此蒼白、無力和空洞,但是堂妹總是以一種疼痛的方式進駐在我的內心。

堂妹一出生就有着一張滄桑和沒有一點血色的臉。可能和那個年代有關,我想。在70年代中期,那時候田地還沒有包產到户,農村的物質生活還非常的匱乏,大人一個工分才一角多錢。那是一個憑工分吃飯的年代,沒有勞動力意味着沒有飯吃。而她的母親,我的嬸嬸,那個矮小柔弱的女人正患了肺結核,一種稱做“富貴病”的病。這種病需要病人吃藥、需要病人休息,這注定了這個家庭盼星星盼月亮盼到過年的時候能買點肉添置一件新衣時,只能在生產隊拿回一本超資的帳簿。

至今,我的腦海裏還經常浮現出那個鏡頭:寒冷的冬天,白亮的雪地上,嬸嬸在不停咳嗽,大片大片暗紅色的血伴着撕心的嘶啞的咳嗽聲從口中噴出。這病等同於我們今天的癌症。這個柔弱、愚昧、勇敢的女人,我不知用這樣的筆墨描述她是否準確,在那樣重病的情況下、在那樣貧瘠的年代,在生下她兒子兩年後又生下了女兒阿香,我的堂妹。這個家本象一輛破舊、已經報廢還在高速行駛的車輛,而堂妹的出生等於給這輛超負荷運轉的車輛在繼續地增加着負荷。所以,堂妹的出生就帶有悲劇的色彩。

很多年以後,我回孃家的時候正好也碰到了她,她在南方打工回來辦理證件。這是我近20xx年來見到她有限次數中的一次,她哭着對我母親説:娘(對我母親的稱呼),如果我能讀到國小畢業的話,我的命就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

那天下午我能夠讀到堂妹心中的無奈、酸楚和苦難。那個下午她對着我母親整整哭訴了一個下午。我很少見到她哭,在我記憶中,她不哭,也不笑。許多的時候她都是靜靜的,象在思考着什麼,整個人有點象加西亞.馬爾克斯寫過的一本書,百年孤獨。包括在她九歲那年,她也沒有哭。

那一年,她的母親終究沒有抵抗住病魔的侵襲,撇下了11歲的哥哥,9歲的她,還有5歲的弟弟獨自走後,在一個她放學回家做完中飯坐在大門口的石頭門岬上休息的時,聽到奶奶對她父親説:女孩最終是給別人家養的,阿香還是叫她不讀回家做飯洗衣裳。。。阿香是聽得到的,因為奶奶的聲音很大還帶有一種長者的威嚴。她沒有哭,沒有血色的臉上雙脣緊緊地抿着,顯得臉色更加的蒼白,雙手抱着瘦弱的雙肩,眼睛空洞地望着遠方、她母親長眠的方向。孤單、無助?還是……?我不想猜測她此刻複雜的心情。

那天下午,她回到她就讀的二年級教室,搬回了上學時自己帶去的那套破舊的桌凳,帶回的還有她認識的幾百個生字、兩位數的加減法。那天她回來得很晚很晚,那段不是很遠的路回家時走了很長很長的時間。我想那段路是她這一生中最難走的道路之一……

九歲那年,她開始了每天挑水,做飯,洗衣服,掃地,放牛,割谷,翻苕藤的日子,家務活農活她都做。有一次放牛時被牛觸得滿身傷痕,幸虧同一灣子的國橋伯把牛趕走救下她。回家後她父親把牛狠狠地打了一頓希望牛放乖些,但牛畢竟不是高等動物,雖然還得接着放,只是每次都心驚膽顫。

這樣的日子重複了兩年。兩年後她的哥哥患了骨結核,由於沒錢治療,由於誤診以為是骨折摔斷,請來了一個赤腳醫生,在沒有采取任何麻醉措施下説是來給 “接腿”。她感受着哥哥那似乎要穿透天堂和地獄的哭喊聲。她少有地縮在門角落淚了,無力地看着這一切.這哭喊聲猶如一張網,將這個家庭徹底籠罩在了悲劇舞台的中央。她哥哥落下了終身殘疾。

14歲那年她想出去掙錢,但丟不下親人,來到了離家不遠的黃石,一沒技術二沒書墨的她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理髮店學徒,每天超負荷的工作時間,老闆的刻薄加上那些看起來或高貴或卑微男人的騷擾,使她義無返顧地選擇了離開。在黃石燈泡廠、飲料廠都曾留下她倔強的身影。

1990年代初她隨着打工潮南下打工,後來輾轉於寧波、上海、廣州等地,在這期間,我不曾知道她受了多少委屈和苦難,我也不想想象她做的是哪些工作,她用她賺的錢先後給依舊在農村的弟弟哥哥成家,她用她賺的錢把那個貧窮的家裏裏外外置換一新,她用她賺的錢給他的父親穿上了暖和的皮衣…惟獨自己還是自己,除了不斷增長的年齡和日漸爬山眼角不易察覺的細紋。20xx年,她用所有的積蓄5萬多元錢準備在黃石花湖建一棟房子,想把她受苦了的親人、他的父親哥哥弟弟接出農門享享清福,房子沒有做起來反被老闆詐騙走,至今還沒有結果。

大前年,聽母親説堂妹結婚了,男方是在寧波打工時認識的。得悉這個消息,發自己內心高興,妹妹,我不知道你的紅蓋頭被掀起那一刻是哭了還是笑了?

去年臘月二十四,我們的表妹結婚,阿香曾和表妹在一起打工,她帶着一歲多的兒子回到老家慶賀。我納悶:她丈夫怎麼沒有來?母親説堂妹剛離婚,那個男人在她之前曾經結過婚有過孩子,但他不知珍惜反而老病重犯:賭博、輸了錢回來打她。

臘月二十五,阿香在武漢南站給我母親打來電話,我看到我的母親哭了,母親告訴我説:阿香剛離婚本想帶着孩子回來過個年,這些年在外漂累了想和一家人團聚。但她父親不肯,説是嫁出去的女兒在家過除夕會扯孃家的風水,所以她只好帶着孩子返回寧波,她還説她沒有母親,在臨走之前只好給我母親説説話透透氣。

一下子,我的心嘶扯般的疼痛,眼淚漫了出來,我奪過電話對妹妹説:妹妹,回來吧!我知道你這些年受了太多的苦難,我們都在等你!電話那端的阿香終於忍不住大哭了一場,還有小孩的哭聲,然後,依舊是那樣冷靜的聲音:我走了,忍一忍吧,忍一忍,一切苦痛,都會過去。

直到今天我一直在想:妹妹,那天你回去的路上沒有親人目光的撫摸,是否頻頻回顧?

忍一忍吧,忍一忍,一切苦痛,都會過去。 我相信。

作者:小米粥粥

公眾號: 故鄉讀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