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歎時光流逝的抒情散文:時光深處的石磨

編者按:石磨是多年前農村最常見與普遍的工具,可如今已失去它的價值,下面我們來看看《時光深處的石磨》這篇散文吧!

感歎時光流逝的抒情散文:時光深處的石磨

石磨是幾十年前農村人用來磨吃食的的最為普通的工具,在那個年月曾給過農人極大的方便,也承載着農人的歡樂與辛酸。

那天,在清理老屋內的雜物時,不意看到了過去一盤石磨的下面一邊,它沉寂地躺在牆邊,身上還沾上了一些泥土,就像一個灰頭土腦的老人,顯得很是落魄。那原來稜角犀利的一條條石槽,此時早已被歲月的風雨磨光打平,只看得清一條條淺淺的痕跡出來。那鐵做的磨軸心,已經鏽斑得面目全非,腐蝕剝落得只剩下一點暗紅的小鐵樁露在外面。那盤石磨的上面的一邊呢?我在雜物裏到處的翻找,好不容易才找到上面的一邊。這塊厚實得多,格外的笨重,但同樣落滿了歲月的滄桑,上面推磨的手柄早已不知了去向,只剩下被歲月磨得光滑的一個厚重渾圓的身軀匍匐於地,像一個巨大的灰色句號。我將兩邊石磨疊合在一起,那盤磨又恢復了原來的形狀,淺灰的顏色,墩墩實實,渾厚蒼涼,落拓黯然,沉寂中透露出遭遺棄的恚怨表情。它似有些委屈而傷心地望着我,讓我一時無語,不知用什麼語言來安慰它。

其實那石磨一直沉潛於我深邃的歲月裏,已成為我記憶中的一份温暖,我壓根兒沒有忘懷過它,只是為了生存的忙忙碌碌、東奔西走難得清閒下來,記憶不時與其有些疏離了。這並非我有意識的要遺忘它呀!與石磨邂逅,頃刻間它激活了我的記憶,使我無法不想起它的墩實渾厚帶給過我的歲月充實,它的悠悠旋轉帶給過我的美食醇香,它的隆隆聲響帶給過我的生活快樂。這些温暖的細節,猶如一陣微風,輕輕地撩開了我記憶的帷簾,一些與石磨有關的往事須臾間一一浮現眼前。

我生長的村子是個小村,就十幾户人家。整個村子就這樣一盤公用石磨,而且是屬於小石磨,直徑不到50公分,結構也沒有大石磨還有個巨大的石托盤託着那麼複雜。因其小,與磨鬥合在一起小家碧玉般的小巧方正的不太佔地方,也因我家人口多,在村上是大户,堂廎的面積相比較大,石磨就一直放在了我家的堂廎內。那石磨原來是有磨鬥架着的。磨斗的木板被刨得溜光平整,拼接得嚴絲合縫,呈梯形,由四條粗壯的腿支撐在地面上,離地面米把高,石磨就四平八穩地放在橫亙於梯形磨鬥上的二根硬木上。石磨緊挨着二網牆形成的直角處放着,熨貼而不佔地方,踏實而顯穩固。若有人磨東西,不論坐着還是站着都可以伸展自如,悠然旋轉。

不是逢年過節的時候,石磨還是比較空閒的,差三隔五才有村子上的住户端着些東西來磨,磨的東西有蕎麥、麥粉、米粉、黃豆、糯米粉、豆漿等。但到了過年過節的時候,石磨就忙了起來,尤其是臨近春節那段時間,農村人都要準備過年的物資,比如豆腐、豆粑、糯米粉等都要靠石磨的幫助才能完成,因此石磨顯得特別的忙,忙的年分,要按先來後到的秩序排隊才行。那段時間我家堂廎就大人小孩的匯聚在一起,特別的熱鬧,進進出出的人不斷,大人忙着活兒,小孩們就歡天喜地的在一旁鬧騰着,把我家的堂廎鬧得喜氣洋洋,熱鬧非凡。一時間,大人的歡笑聲,小孩的嘈雜聲,石磨的隆隆聲擠滿了整個堂廎。這種氣氛於我是打心眼裏歡喜,大人們在忙,我就和小夥伴在一旁樂此不疲地玩着各種遊戲,玩得忘乎所以,硬生生地把那即將到來的年的歡樂提前裝入了心中。

過年之前石磨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因石磨是放在我家,向來古道熱腸而善良的母親,從來不與村人爭石磨,白天都是自覺地讓給村子上的其他農户用。到了晚上石磨空閒下來時,母親將石磨清洗乾淨,然後不慌不忙地將要磨的東西搬到石磨前,從從容容地開始磨自家的東西,大一些的哥哥姐姐就幫着母親打下手。那時沒有電燈,母親就在石磨的旁邊高高支着一盞馬燈。馬燈的光不算很亮,但能將母親躬着的身子及小孩活動的身影映照得長長的,大大的,印在地面和牆上。那些影子,不時地在晃悠、移動,就像無聲的皮影戲一般好看。這樣一來,堂廎裏好像多一倍的人在活動,增添了不少的生氣和熱鬧。母親磨東西身上會暖和和的,但她怕我們在一旁玩的小孩子冷着,會生着一盆火放在石磨的旁邊,讓我們不時地烤着手腳。她只是手冷得冰涼時,才放近火邊烘烤一下,再接着磨。這樣辛勤的勞動有時要持續到晚上十二點過後。但母親從不顯出厭煩的情緒,她總是用樂觀的情緒感染我們,讓我們在不知疲倦的陪伴中感受到一大家子人在一起的那分快樂和温暖,感受年之將至的那分濃濃的幸福。

石磨被無休無止的使用久了,其鋒利的稜角就被磨平磨光滑了,變得鈍拙起來,磨東西就不鋒利了,於是對石磨的槽就要請石匠鑿深,使其鋒利。石磨一年至少要鑿二次,但有的年分用得多,也有鑿三次的,不過無論如何過年之前是一定要鑿一次的,以保證春節前一段時間石磨磨東西的鋒利,不誤村民備過年物資的事情。鑿石磨的工錢都是村子上的住户你家二毛,他家三毛的湊攏的。石匠到了家,就把石磨放在二條並排放在一起的長凳的中間,他就坐在凳子的一端,慢悠悠地用錘子敲打鋼釺,將石磨的槽一點一點地鑿深。那比手指還粗的鋼釺也鋒利,在石匠的用力敲擊下,直鑿得磨石的粉末四濺。鑿磨的清脆響聲,波浪一樣的在小村飄蕩開來,傳播到村子的角角落落,引得愛看熱鬧的孩童競相跑來觀看,目不轉睛地圍着石匠看他鑿石磨。

石匠只是一心一意地做他的活。偶爾歇會兒時,才與小孩搭訕幾句,不失風趣和幽默。接着又漫不經心地鑿他的石磨。隨着地面和石匠的胸前落了一層青灰色的小石粉,一邊石磨也就鑿得差不多了,跟着那平坦的石槽又顯出一條條稜角分明的槽來。石匠鑿好了一邊,又接着鑿另一邊,始終是慢吞吞的樣子,從從容容的形態。儘管看着他幹活是慢慢騰騰的樣子,但一晌半日的時間總能將一盤石磨鑿好。鑿好的石磨用手一摸有明顯鋒利感,合攏放在磨鬥裏,像一個吃飽喝足的漢子,精神又抖擻起來,渾身充滿了力量。石匠磨磨蹭蹭地放好石磨,收拾好傢什時,往往都到了吃午飯的時點。母親熱情好客,見到了吃午飯的時候,會誠懇地留石匠吃飯。儘管母親知道鑿磨是可以不待飯的,但她更知道石匠在心裏總希望東家留下他吃頓飯。因此母親每次見石匠進家鑿磨,都會準備點葷菜,誠心誠意地留下石匠吃飯。聽東家挽留吃飯,石匠也不半推半就的假意推辭,就順從地坐上桌,同大人有説有笑地暢快吃起來。吃飽喝足後,從母親手中接過工錢,背上傢什就高高興興地離開村子。

流年匆匆,一晃幾十年的時間就過去了,石磨隨着社會的進步,早已失去了它的價值,被人們遺棄了,遺落進歷史的塵埃中,成為了承載着歲月的歡樂與酸楚的遺物。但此時,我意外地看到它,心中卻難以平靜,那些與石磨有關的一幀幀畫面就飛滿眼前,令我百感交集,思緒萬千,追憶往昔,懷想親人,令我的思緒不由自主地穿越到那艱辛但卻充滿樂趣的往昔時光裏。

我久久地看着那盤疊合在一起,失去了磨鬥支撐已顯孤零淒涼的石磨,感覺它這樣放在舊屋內,其價值顯然埋沒了,如果可能,將它贈予博物館,讓它以信史的姿式躺卧在櫥窗內,其作為文物的價值不就能顯現出來嗎?

作者|熊墨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