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憶在復旦研究生院畢業典禮上的致詞《教育的意義》

教育的意義是什麼呢?它能帶給我們什麼?小編今天和大家分享王安憶在復旦研究生院畢業典禮上的致詞《教育的意義》,希望您從中獲益。

王安憶在復旦研究生院畢業典禮上的致詞《教育的意義》

同學們:

午好。在這個莊嚴美好的時刻,能夠代表導師們作一個發言,感到榮幸,感謝大家給我這個機會。

你們更上一層,完成學業,真是令人欣喜的事情,我為你們高興,更是羨慕你們。我沒有受過正統的高等教育,是我終身遺憾,也因此對學府生活心嚮往之,可説是個教育信仰者。請不要把我當作一個在大學門外完成教養的範例,事實上,倘若我能在學府中度過學習的日子,我會比現在做得更好。以我這樣一個對教育沒什麼經驗的人來看教育,一方面是覺得深不可測,你可能窮一生也不能略知一二;但另一方面,似乎又很簡單,那就是——有時候,我會慶幸自己是一個具有閲讀能力的人,我想,假如我不能閲讀,生活將是多麼悽慘啊!受教育也許就是這樣,使得人生變得有趣一些,不那麼無聊。在今天這送別的時候,我不打算對你們談論深奧的那一方面,因為那不可能由我來告訴你們,而是需要你們和我們共同探尋,一代又一代,永遠也得不到完整的答案;所以,我只想對你們説些淺顯的囑咐。

首先,我建議你們不要儘想着有用,而更多地想些無用的價值。這個世界上有用的事物已經太多了,所有的因果邏輯都是循着用途連接和推動,那些邊緣的次要的性質從因果鏈上碎裂下來,被淘汰出局,生活和人生本來是瀰漫的氤氲般的形狀,質地也具有彈性,如今越來越被過濾乾淨,因而變得光滑,堅硬,並且單一。今年千分考面試的時候,我與一位報考臨牀醫學的考生面談,我們談到醫學倫理的問題,她説“安樂死”是一種奇怪的人道主義,我問為什麼?這位女同學説,一個人的生與死不能用意義來核算,我説,你的意思是還有感情的因素,也就是關係到他的至親、家人?她説也不是,而是——她思考了很久,説,生命本身就有價值。我希望我們學校不要錯過這位考生,她解釋了我的關於有用和無用的觀念。

其次,我希望你們不要過於追求效率,效率總是以目的論的,事實上,我們都是處在過程中,這大約可説是生活的本質,只是這過程越來越被劃分成細小短促的目的,偷竊了我們對未來的觀念。喬布斯確實改變了世界,但是讓世界更好了還是更不好,遠不到下結論的時候。後來的人們,會不會以為,存在就隱藏於那蘋果機的屏幕之後,所有的到達與歸來就在於手指頭輕輕的一觸碰。無論是體能還是智能的勞動全被縮減成零,我們還能做什麼?又還需要做什麼?不做什麼,是更幸福了還是不幸福?在效率至上的社會裏,過程被輕視成為一種累贅,它核計為成本,然後被壓縮甚至消除,為演算的方便考慮,它概括為符號,在這人工模擬的系統裏,我們如何認識存在的實質性呢?假定説我們可以放棄認識的權利和義務,我們又如何去確定我們的目的?

第三,我勸你們不要急於加入競爭,競爭難免會將你們放置在對比之中,影響自我評定。競爭還會將你們納入所謂主流價值體系,這也會影響你們的價值觀念。而我希望你們有足夠的自信與主流體系保持理性的距離,在相對的孤立中完善自己。倒不是説要傲視社會,而是在時間的長河裏,人類史只是一個階段,我們所處的時代是階段裏的階段,所以,在我們可視的範圍之外,實在有着更大的價值,而競爭會限制我們的參照物,在一時一地以內選擇標準,決出勝負。而勝負的概念也是我們要警覺的,因為這裏面已經潛在着不公平,只是用措辭平衡了合法性。

最後,我想説的還有一點,今天的教育確實有着許多問題,有一些還相當嚴重,可是無論怎麼樣,教育也不會因此而損失它的意義,它是迄今為止,最有可能公平地給予我們變好的機會,不僅使同學你們,也使我們,單是想着,你們慷慨將青春交給我們負責,就不敢有半點怠惰。感謝同學們!

洪晃對於王安憶在復旦研究生院畢業典禮上的講話也做過一翻評論

洪晃這樣評論

在微博上看了作家王安憶今年在復旦大學研究生畢業典禮上的講話,感觸非常深刻。王安憶講了我們價值觀念的問題,提醒畢業生三件事情:不要儘想着有用;不要過於追求效益;不要急於加入競爭。

我覺得王安憶肯定沒上過哈佛商學院,因為"有用"啦、"效益"啦、"競爭"啦,基本上都是美國生意經的核心思想嘛。

當然,我也沒上過哈佛商學院,只是在猜測他們的座右銘,就是做任何事情都要有目的,不要無的放矢,一定要賊不走空,一切要規劃再規劃、精簡再精簡到"有用"上去。

我這麼説是有一點根據的,很多年前,有一本教"35歲以上女人找丈夫"的書,是哈佛商學院的一名女性畢業生寫的,有16個步驟,我記得第一個步驟是確定目標人羣。之後要訂戰略和策略,還要投資。比如:你喜歡有錢的金融人士,那你就要在他們出沒的地方蹲點,你還要投資自己,比如減肥、整容、買新衣服、弄個新發型,"要投資,才有回報!"這個哈佛女人這樣教育她的讀者。我曾經和一位上海女作家上過一個書評節目,就是介紹這本書。主持人剛介紹了書的梗概,女作家就樂呵呵地説:"喏,這個事體呢,上海女人老早就曉得的。"這個作家絕對不是王安憶。

"效率"也是美國生意經裏衡量執行能力的最重要標準。什麼事情都要講究投入產出比,王安憶在講話中説:"效率總是以目的論的,事實上,我們都是處在過程中,這大約可説是生活的本質,只是這過程越來越被劃分成細小短促的目的,偷竊了我們對未來的觀念。"

這段話讓我想起了富士康員工自殺的事件,我相信富士康是一個效率很高而且對員工也不是最壞的企業,但是他們的員工為什麼會接二連三地跳樓自殺呢?也許這就是王安憶要講的道理。有個笑話説,一個講究高效率的美國銀行家去西班牙的漁村度假,發現那裏的漁民每天一早去釣魚,只有一個叫胡里歐的小夥子最能幹,他釣來的魚每天都能賣光。之後小夥子就回家睡覺,下午抱着吉他在街上逗漂亮姑娘,晚上吃飯喝點酒,第二天又去釣魚。

銀行家就跟胡里歐説:"小夥子,你別大半天就瀟灑去了,這樣效率太低了。你應該把村裏漁船都買下來,這樣你就能壟斷這裏的魚市場了。"

"然後哪?"胡里歐傻呵呵地問銀行家。

"然後你就成立一個公司,把魚賣遍西班牙,甚至全世界。"銀行家開導道。

"然後哪?"小夥子問。

"然後你就找我,我幫你上市,你就成富翁啦!"

"然後哪?"

"然後你就可以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了。"

"哦。"小夥子不解地説,"可是我就想每天早上打魚,下午唱歌和姑娘們逗悶子。"

有年夏天我去西班牙休假,發現那裏的效率真的不高,能急死人。但是在這個現在快破產的國家,人們卻顯得比我們要開心很多。

王安憶説的第三點是我最中聽的,因為我從小就討厭競爭。贏,對我來説沒有什麼快樂感,而競爭過程又是那麼緊張、不愉快的。如果我們生命的每時每刻都在競爭,我相信我們一定會12歲就心衰致死。而在沒有公平的社會競爭,我覺得就是找死。

可是這些美國生意經什麼時候成為中國主流價值觀念,倒是一個值得去揣測的事情。我們對錢的痴迷已經到了瘋狂的地步,而實際上錢就是一張紙,其價值實現在於錢可以換來的東西。而如果你不知道你要換什麼,或者換來了也不享用,這也是很吃虧、很愚蠢的生活方式。

王安憶不是一位活躍的公知,以前也沒有聽到過她對價值觀之類的評論。但我覺得她的這些理論太好了,讓我們可以開始另外一種討論,一種不需要去附近的加油站約架的討論。

延伸閲讀:王安憶人物經歷

1954年3月6日,生於南京,原籍福建省同安縣,母親作家茹誌鵑,父親劇作家王嘯平,自幼受母親影響很深。[6] 1955年,隨母親茹誌鵑遷至上海,並在上海讀國小。1970年,國中畢業後赴安徽省蚌埠市五河縣農村插隊。1972年,考入徐州文工團工作,在樂隊拉大提琴,並參加一些創作活動。[6] 1976年,在《江蘇文藝》上發表散文處女作《向前進》。

1978年,回上海任《兒童時代》編輯。同年發表短篇小説《平原上》。1980年,參加中國作家協會第五期文學講習所學習。[6] 1981年初結婚,丈夫李章,結婚時為徐州某樂團指揮,後調入上海音樂出版社任編輯,曾編輯出版文學傳記《孤獨與超越—鋼琴怪傑古爾德傳》。1981年,因旺盛的創作欲以及無法忍受坐班時間的禁錮,曠職離開《兒童時代》到徐州寫作,完成《本次列車終點》獲全國優秀短篇小説獎。[6] 1983年,參加美國愛荷華大學”國際寫作計劃“文學活動。1985年在《中國作家》雜誌發表中篇小説《小鮑莊》引起迴響,獲得第四屆全國中篇小説獎。1986年應邀訪美。[6] 1987年調上海作家協會創作室從事專業創作。1996年發表個人的代表作《長恨歌》,獲得第五屆茅盾文學獎,並且入選“20世紀中文小説100強”。此書在噹噹網圖書中,成為暢銷書,且在噹噹小説榜中排名第45位。[7] 2019年《長恨歌》獲選90年代最有影響力的中國作品。2019年獲第一屆馬來西亞花蹤世界華文文學獎,獲馬來西亞《星洲日報》“最傑出的華文作家”。2019年《髮廊情話》獲第三屆魯迅文學優秀短篇小説獎。[8] 2019年獲提名布克國際文學獎。2019年獲法蘭西文學藝術騎士勛章。[9] 現為上海市作家協會主席,復旦大學教授。[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