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很榮幸來到這所世界上最好的學校之一的着名學校，參加畢業典禮。我從來沒從大學畢業過，説實話，這是我離大學畢業最近的一刻。今天，我只説3個故事，不談大道理，3個故事就好。
第1個故事，是關於人生中的點點滴滴如何串連在一起。
我在鋭意得學院待了6個月就辦休學了。到我退學前，一共休學了18個月。那麼，我為什麼休學?這得從我出生前講起。
我的親生母親當時是個研究生，年輕的未婚媽媽，她決定讓別人收養我。她強烈覺得，應該讓已經畢業的人收養我，所以我出生時，她就準備讓一對律師夫婦收養我。但是這對夫妻到了最後一刻反悔了，他們想收養女孩。所以我必須等待收養名單上的另一對夫妻，也就是我後來的養父母。有一天半夜，他們接到一個電話，“有一名意外出生的男孩，你們要認養他嗎”，他們回答“當然要”。但是我的生母發現，我的養母從來沒有大學畢業過，我現在的爸爸則連高中畢業文憑也沒有，所以她拒絕在送養文件上做最後簽字。直到幾個月後，我的養父母保證將來一定會讓我上大學，我生母的態度才軟化。
2019年後，我上大學了。但是當時我無知地選了一所學費幾乎跟斯坦福的一樣貴的大學，我那工人階級的父母將所有積蓄都花在我的學費上。6個月後，我看不出念這個學院的價值何在。那時候，我不知道這輩子要幹什麼，也不知道念大學能對我有什麼幫助，只知道我為了念這個書，花光了我父母這輩子所有積蓄。所以，我決定休學，相信船到橋頭自然直。
當時這個決定看來相當可怕，可是現在看來，那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棒的決定之一。
我休學之後，我再也不用上我沒興趣的必修課了，我把時間拿去聽那些我有興趣的課。這一點也不浪漫。我沒有宿舍，所以我睡在友人家裏的地板上，靠着回收空可樂罐的5分錢退費買吃的。每個星期天晚上，我得走7里路，繞過大半個鎮去印度教的Hare Krishna神廟吃頓好料，我喜歡Hare Krishna神廟的好吃的。
我追隨着我的好奇心和直覺，我的大部分投入，後來都成了無價之寶。舉個例子。當時鋭意得學院有着大概是全國最好的書寫教育，校園裏的每一張海報上每一個抽屜標籤上，都是美麗的手寫字。因為我休學了，可以不照正常選課程序來，所以我跑去上書寫課。我學了serif 與sanserif體，學到在不同字母組合間變更字間距，學到活字印刷偉大的地方。書寫的美好、歷史感、藝術感是科學所不具備的，我覺得這很迷人。
我沒預期過學這些東西能在我的生活中起些什麼實際作用，不過2019年後，當我在設計第1台麥金塔電腦時，我想起了過去所學的東西，把這些東西都設計進了麥金塔，這是第1台能印刷出漂亮東西的電腦。如果我沒能沉溺於這樣一門課，麥金塔可能就不會有多重字體和等比例間距字體。Windows抄襲了麥金塔的使用方式。因此，如果當年我沒有休學，沒有去上這門書寫課，大概所有的個人電腦都不會有這些東西，印不出現在我們看到的漂亮的字。
當然，當我還在大學的時候，不可能把這些點點滴滴預先串連在一起，但2019年後的今天回首，一切顯得非常清楚。我再説一次，你不可能把點點滴滴事先串連起來，只有回首往事，你才能把它們串在一起。所以你得相信，眼前你經歷的種種，將來多少會連結在一起。你得信任某個東西，直覺也好，命運也好，生命也好，或者業力。這種作法從來沒讓我失望，我的人生因此變得完全不同。
我的第2個故事，有關愛和失去。
我很幸運年輕時就發現了自己愛做什麼事。我20歲時，跟Steve Wozniak在我爸媽的車庫裏開始了蘋果電腦的事業。我們拼命工作，蘋果電腦在2019年間從一間車庫裏的兩個小夥子擴展 ! 成了一家員工超過4000人市價20億美金的公司。在那事件之前1年推出了我們最棒的作品——麥金塔電腦，那時我才剛開始30歲;然後，我被解僱了。 我怎麼會被自己創辦的公司給解僱了?
嗯，當蘋果電腦成長後，我請了一個我以為在經營公司上很有才幹的傢伙來，他在頭幾年也確實幹得不錯。可是我們對未來的願景不同，最後只好分道揚鑣，董事會站在他那邊，就這樣，在我30歲的時候，公司把我解僱了。我失去了整個生活的重心，我的人生就這樣被摧毀。
有幾個月，我不知道要做些什麼。我覺得我令企業界的前輩們失望，我把他們交給我的接力棒弄丟了。
我見了創辦HP的David Packard跟創辦Intel的Bob Noyce，跟他們説很抱歉我把事情給搞砸了。我成了公眾眼中失敗的示範，我甚至想要離開硅谷。
但是漸漸地，我發現，我還是喜愛那些我做過的事情，在蘋果電腦中經歷的那些事絲毫沒有改變我愛做的事。雖然我被否定了，可是我還是愛做那些事情，所以我決定從頭來過。
當時我沒發現，但現在看來，被蘋果開除，是我所經歷過最好的事情。成功的沉重被從頭來過的輕鬆所取代，每件事情都不那麼確定，讓我自由進入這輩子最有創意的年代。
接下來5年，我開了一家叫做“NeXT”的公司，又開一家叫做“Pixar”的公司，也跟後來的太太Laurene談起戀愛。Pixar接着製作了世界上第1部全電腦動畫電影《玩具總動員(Toy Story)》，現在是世界上最成功的動畫製作公司(聽眾鼓掌大笑)。然後，蘋果電腦買下NeXT，我又回到了蘋果，我們在NeXT發展的技術成了蘋果電腦後來復興的核心部份。我也有了個美妙的家庭。我很確定，如果當年蘋果電腦沒開除我，就不會發生這些事情。這帖藥很苦口。有時候，人生會用磚頭打你的頭，但不要喪失信心。
我確信，讓我一路走過來的惟一動力，是我熱愛我做的工作。
你得找出你的最愛，工作上是如此，人生伴侶也是如此。你的工作將佔掉你人生的一大部分，而通過偉大事業的必由之路是，熱愛你做的工作。如果你還沒找到這些事，繼續找，別停下來。盡你全心全力，你知道你一定會找到。而且，如同任何偉大的事業，情況只會隨着時間推移變得愈來愈好。所以，在你找到之前，繼續找，別停頓。
我的第3個故事，關於死亡。
17歲時，我讀到一則格言，好像是説“把每1天都當成生命中的最後1天，你就會輕鬆自在。”這對我影響深遠，在過去的的33年裏，我每天早上都會照鏡子自問：“如果今天是此生最後1日，我要做些什麼?”每當我連續太多天都得到一個“沒事做”的答案時，我就知道我必須有所改變了。
此生當我面臨重大抉擇時，提醒自己“馬上就要死了”，是我用過的最重要的方法。因為，幾乎所有事情——所有外界期望、所有榮譽、所有對困窘或失敗的恐懼——這些事情在面對死亡的時候全都消失了，只有真正的最重要的東西才會留下。
提醒自己快死了，是我所知道的避免掉入喪失和畏懼陷阱的最好方法。
人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沒理由不順心而為。
1年前，我被診斷出癌症。我在早上7點半作斷層掃瞄，在胰臟清楚出現一個腫瘤，我連胰臟是什麼都不知道。醫生告訴我，那幾乎可以確定是一種不治之症，預計我大概活不到3到6個月。醫生建議我回家，好好跟親人們聚一聚，這是醫生對臨終病人的標準建議。那代表你得試着在幾個月內把你將來2019年想跟小孩講的話講完。那代表你得把每件事情搞定，家人才會盡量輕鬆。那代表你得跟人説再見了。
我整天想着那個診斷結果，那天晚上做了一次切片，從喉嚨伸入一個內視鏡，穿過胃進到腸子，將探針伸進胰臟，取了一些腫瘤細胞出來。我打了鎮靜劑，不醒人事，但是我老婆在場。她後來跟我説，當醫生們用顯微鏡看過那些細胞後，他們都哭了，因為那是非常少見的一種胰臟癌，可以用手術治好。所以我接受了手術，康復了。
這是我最接近死亡的時候，我希望那會繼續是未來幾十年內最接近的一次。經歷此事後，我可以比先前只是假想死亡時更肯定地告訴你們，沒有人想死，即使那些想上天堂的人，也想活着上天堂。
但是死亡是我們共同的終點，沒有人逃得過。這是註定的，因為死亡很可能就是生命中最棒的發明，是生命交替的媒介，送走老人們，給新生代讓出道路。
現在你們是新生代，但是不久的將來，你們也會逐漸變老，被送出人生的舞台。抱歉講得這麼戲劇化，但是這是真的。
你們的時間有限，所以不要浪費時間活在別人的生活裏。不要被教條所侷限，盲從教條就是活在別人思考的結果裏。不要讓別人的意見淹沒了你內在的心聲。最重要的是，要有勇氣追逐你們自己的內心世界和直覺，它們多少已經知道你們真正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其他任何事情都是次要的!
在我年輕時，有本神奇的雜誌，叫做《Whole Earth Catalog》，當年這是我們的經典讀物。那是位住在離這不遠的Menlo Park 的Stewart Brand發行的，他把雜誌辦得很有詩意。那是60年代末，個人電腦和桌上出版還沒出現，所有內容都是打字機、剪刀、拍立得相機做出來的。雜誌內容有點像印在紙上的平面Google，在Google 出現之前35年就有了。這本雜誌很理想主義，充滿新奇工具與偉大的見解。Stewart 跟他的團隊出版了好幾期的《Whole Earth Catalog》，然後很自然地，最後出了停刊號。當時是70年代中期，我正是你們現在這個年齡。在停刊號的封底，有張清晨鄉間小路的照片，那種你四處搭便車冒險旅行時會經過的鄉間小路。在照片下印了行小字：
Stay Hungry, Stay Foolish(求知若飢，虛心若愚)。
那是他們親筆寫下的告別訊息，我總是以此自許。當你們畢業，展開新生活，我也以此祝福你們——Stay Hungry, Stay Fooli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