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恨歌》書評:一個人,一輩子,一座城

編者按:王安憶的《長恨歌》講述了上海女人王琦瑤的一生,正如這本書的名字一樣,《長恨歌》——“恨”是“遺憾”的意思。下面我們一起看看這篇《長恨歌》書評。

《長恨歌》書評:一個人,一輩子,一座城

《長恨歌》是王安憶於1995年出版的一本書,於20xx年獲得第五屆茅盾文學獎。故事講述了上海女人王琦瑤的一生。

小説從上世紀40年代開始講起,還是中學生的王琦瑤陰差陽錯的被選為“上海小姐”第三名,被人稱為“三小姐”,從此開始跌宕起伏的一生。在這裏她做了李主任的“金絲雀”,也正是在“愛麗絲”這個地方,使她從少女變成一個真正的女人。上海解放了,李主任遇難,王琦瑤成了一個普通百姓。其間和程先生、阿二、康明遜、薩沙、老克臘、長腳等人或多或少都產生了精神抑或是肉體上的關係,最終,被人殺死,命喪黃泉,結束了她哀婉絢爛的生命。

作者在書本的前五節不厭其煩的描述上海似乎像是為王琦瑤的出場做宂雜的鋪墊,實則奠定了文本的整體的寫作環境。若干年前,王琦瑤也只是上海弄堂萬千女孩子中普通的一個,她的朋友圈子也是相對比較單純的,不管是樸素女孩吳佩珍還是富家女孩蔣麗莉其實都還是含有同窗的意味的。那時的友情,尚且還是“我今天和你好了,你明天和她好了,我後天不和你好了”這般的簡單。

程先生是發現她的美好的“命中貴人”,因為偶然去過的那一次片場,王琦瑤被慧眼識珠的程先生髮現,為其拍攝了一系列照片,又是陰差陽錯,最自然的那一張照片被刊登,王琦瑤憑此參加了“上海小姐”評選大賽,並在程先生的幫助下順利摘得第三名,由此被人稱為“三小姐”,也因此遇見了李主任。

在我看來這其實是王琦瑤悲劇人生的開始。我從來不認為平凡的人生是悲劇,成千上萬的人羣中,註定有人會大放光芒的同時,也就註定有人會默默無聞一輩子。但這種默默無聞只是相對於社會的評價而言,對自己來説,也不乏精彩有趣。但王琦瑤從這裏開始,就已經不再平凡。

她搬進了“愛麗絲公寓”,在這裏,住滿了無數個像王琦瑤一樣的女性,像是上海在那個特定的歷史時期的縮影一般。她們就像是金絲雀一樣,每天有足夠衣食保障和經濟基礎,卻沒有任何出於真心的關照。只能“一天可以出去逛好幾趟街”,買回來大把大把的東西,確實,她們現在,也只有這種自由了。但是這樣的金絲雀始終是在籠中的,她唯一的樂趣是李主任回來的日子。這是如此的可悲,將自己的歡樂完全建立在某一個人的身上,這哪裏是伴侶?這分明是寵物。

當然,這樣的日子沒有持續多久。不久,李主任遇難了,王琦瑤搬出了愛麗絲公寓,這是不幸,卻也是萬幸。

王琦瑤遠離了光怪陸離的上海,回到了最為質樸,最為真實的江南小鎮。她的一生似乎從來不缺愛她的人,在這裏,她遇到了阿二。

我一直覺得王琦瑤和阿二的愛情是整本書中最純粹的愛情。這時的王琦瑤像是沒有經歷過之前的一切,就那麼簡單樸素的和阿二開始了朦朧的情感。通常意義上的初戀是指人的第一場戀愛,但我卻更願意將王琦瑤的初戀理解為她和阿二的愛戀。

畢竟,李先生和她,只是主人和寵物的關係。而最起碼,她和阿二的戀愛,是彼此獨立的,是沒有經濟羈絆的,他們之間的感覺更加純粹,這種感覺在江南小鎮的映襯下,顯得越發美好起來。卻也不由得讓人想到儘管上海地處江南,卻因為其殖民地歷史與接受外來文明較多讓它似乎脱離了江南,成為一個獨特的文化符號與文化存在。

樸素的愛戀沒有持續多久,王琦瑤最終還是回到了上海。這美妙的插曲,也就這樣戛然而止了。

如果説之前上海的故事中心是“愛麗絲公寓”的話,回到上海後她的故事中心則轉移到了“平安裏”這一條弄堂。不同的是,“愛麗絲公寓”裏的她更像是李主任的附庸,而“平安裏”的她似乎開始變得獨立,不管是物質上還是精神上。

在上海這個普通的弄堂,她學習了一門手藝,開起了診所。認識了嚴家師母、康明遜、薩沙。還有,不再照相的程先生。

本來,這只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團體。每天的生活也比較簡單,無非是吃吃飯,喝喝茶,打打牌。之間的矛盾也不過是“你少了我的一張牌,我少了你的一份錢”這樣簡單。

如果時光停留在這裏,倒也無妨。可事情的發展哪有那麼順利,王琦瑤的一生怎麼會在這裏就停滯呢?她和康明遜一來二去,竟生出了不知是不是為愛情的情愫。儘管不知道這是不是愛情,花還沒有開,卻已經結下了果實。如果説和李先生是年少的懵懂無知,和康明遜,怕是夜晚的錯覺了吧。

兩人有些不知所錯,這時,實在無計可施的王琦瑤將目光投向的單純的薩沙,是的,就這樣,薩沙莫名的,成了王琦瑤和康明遜孩子的“親生父親”。在這個單親母親決心承擔起一個作為母親的責任的時候,程先生再一次出現在了王琦瑤的生命裏,但卻沒有並什麼突兀之感。

他很自然的出現,擔當起了一個實際的丈夫的職責。兩個人似乎都在心照不宣,兩人分別後的歲月似乎像是在被慢慢的淡化一樣,竟在彼此那裏體會到了尋常人家生活的樂趣。她的人生,似乎按下了返回鍵,回到了純真尚在的青春年華。可這簡單的有些苟且式的温存,馬上又被程先生的離世所打破。

儘管王琦瑤看上去和年輕時候沒有太大的差別,可我總會忍不住提醒自己,是的,她有了孩子,有了薇薇,她成了母親。

儘管我一直不願意以分娩作為女性階段性的代名詞,但不得不承認,分娩又確實是一個女人的分水嶺。它意味着,以後,你不是姐姐,而是阿姨,而是上一代的人了。從此,是薇薇的天下了。在這時,我分明看到了王琦瑤眼中透出的滄桑和無奈。

但王琦瑤的魅力又哪裏是年齡可以掩蓋住的?老克臘和長腳的年齡似乎都可以喊她阿姨了,卻仍然擦出了“愛情”或是説可以稱之為“愛情”的火花。

但是,他們愛的,或許並不是王琦瑤本人,而是王琦瑤所代表的上海的歷史,那份並不久遠卻是古老的歷史。這也正是王琦瑤的可悲之處。

再美的花朵都有香消玉殞的時刻。

不同的是,王琦瑤的散落,和自己女兒的男朋友有直接的關係,因為錢財,他失手殺死了王琦瑤,結束了王琦瑤的一生。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倉促的結局,似乎也打破了我們的懷舊幻想,回到現實中來。

王琦瑤的一生似乎都是一個悲劇,這個悲劇,從年少的選美比賽開始,一步一步,逐漸走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愛麗絲和平安裏兩個地方串起了她在上海的那部分人生,但在這兩個地方,她又真的得到了真正的愛情嗎?大概只有她自己才懂得明白。

王安憶的這部《長恨歌》講的是上海故事,我不由得想起金宇澄的《繁花》,講得也是上海故事,兩者對比起來:如果説《繁花》是以一個男性為中心,講述他遇到的形形色色的女性,那麼《長恨歌》則是以一個女性為中心,講述她遇到的形形色色的男性,二者對比起來很有值得玩味的地方。

王安憶這部小説火熱的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當時上海懷舊熱的興起。

確實,這部小説中上海的印記是非常濃厚的,民間化的敍事使得文中有大量的上海市井生活場景,文本到處都充盈着生活的細節。王琦瑤一出場就是典型的上海弄堂閨閣女孩,乍一看,似乎這就是一部上海懷舊史。

但王安憶本人卻在不同的場合或多或少的否認了這個觀點。

作者寫的上海儘管看起來就是上海本身,但其實,這是一個抽象化的上海,它最大限度的剝離了政治因素帶給它的影響,甚至拒絕文化的主流,它其實就是我們的文化傳統在民間以最樸素的方法保留下來的一種形式。

王安憶的文筆非常的舒緩,她不急不躁的講述上海弄堂裏的小故事,卻又不乏情節性,可以讓你有閲讀下去的衝動。她筆下王琦瑤的生活簡直是上世紀上海弄堂女性的活的教科書,卻又不僅僅是上海弄堂女性教科書這麼簡單。

每日的喝茶,圍爐夜話,粧容都成了上海女性的縮影,那不是王琦瑤,那是成千上萬個上海的女性,那不只是王琦瑤的一生,那是上海的歷史。

當然,這部作品和所有的女作家和描寫江南的書一樣,永遠不能給你一種大氣磅礴的感覺,永遠像是“走不出上海的弄堂”一樣,格局自然沒有寫塞外的那些文學作品大氣。但我並不覺得這是它的缺點,如此哀婉纏綿的一生,又怎能不用哀婉纏綿的筆觸展現出來呢?這只是外在和內在兼備了而已。這也是文化多樣性包容性的一種體現,我們應該允許多樣化的文學的出現,這樣才能去更好的建構文學這座大廈。

正如這本書的名字一樣,《長恨歌》——“恨”是“遺憾”的意思。王琦瑤的一生,似乎永遠都留有遺憾,遇到了那麼多的男人,最後的最後,也只是悽慘孤獨的和這個世界作別,也不知道能不能留下哪怕是一絲的痕跡。

其實,還是可以的吧,最少,可以換來人們的一聲歎息。

長恨歌?如此而已......

那是王琦瑤的一生,那是上海的歷史,那是記憶中的温存。

作者:劉若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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