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秀散文:我們都有過的好時光

明天,盼望了多久?兩個月前,小周同學已經預支了節日禮物。一個星期前,再補加一份。前天,提醒我看下噹噹購物車,有未付款貨物。

優秀散文:我們都有過的好時光

一年一度,且剩明年一次,少有的可以肆意做回任性的小孩,何況,小孩子的任性無非是買計劃外的玩具,不讓吃的東西,都讓他如意了吧。他好,我也好。喜歡酸溜溜地對小周説:你們這些孩子太幸福了!吃、穿、住、行,樣樣都好,哪像我小時候,好不容易買件新衣服,媽媽恨不能讓我一氣兒穿到再不長個兒了為止,身量那麼大,袖子那麼長,像極了戲台上甩着水袖的旦角兒。

每回穿上費老勁兒了,衣服長點兒,沒關係,就當長款。袖子太長是個大問題,捲袖子可是個技術活兒,得先翻過去使勁往上卷一折,到手肘,然後再一折,翻過來,使袖口看不出裏邊的線。穿上後,可不能自由地動胳膊,萬一袖子滑下來,就老老實實跟它玩兒卷卷卷、掉掉掉的遊戲吧。

對新衣服,愛恨交加好多年。有了小周,我媽仍試圖插手他的置裝,我堅決不許,一定買合身的。媽嘮嘮叨叨:小孩子趁風長,這麼小的衣服,穿不幾天就要重買,浪費啊!我忘不了總穿着不合身衣服的自己,因為擔心袖子太長滑下來沒法兒捲上去,一動不動待着看別人熱鬧玩着的場景。一件衣服,等到不大不小正好時,已經舊得不成樣子。心裏最初的那份喜歡和期盼,早就模糊得跟衣服上的舊纖維一樣的了。

站在櫥窗前眼巴巴望着喜歡的東西,被大人拉走,一步三回頭,心裏不快,卻很懂事地不説出口。擁有的很少,但每一樣都珍而重之,記很久。這樣的時光,回想起來,還能感動自己,全是不捨與快樂。

像我這樣吊着70後的尾巴出生的人,恐怕沒有幾個有“兒童節”的概念吧。端午前後,正是農忙季節。“鄉村四月閒人少”,學校照例會放一週的“忙假”。大人們忙得不見人影,早出晚歸搶收麥子,排隊請機器脱粒,然後請有經驗的好手將麥稈堆成房子似的草堆,一切要快,趕在雨水下來之前,顆粒歸倉。

家裏呢?都丟給了孩子。空氣裏一股乾燥的麥收氣息,刺刺的、燥燥的。有些興奮,有些惶惶然。大人早在出太陽前,趁着天涼幹活兒,迷糊中耳朵裏塞進一堆囑咐:賣豆腐的經過,買兩塊老豆腐紅燒。田裏拔一把蒜,掐幾根葱,洗乾淨。萵苣削皮切片,小青菜多拔幾把,多洗幾遍才幹淨。

惦記着事兒,懶覺是不能睡了。爬起來,井邊一大盆衣服,硬着頭皮坐下,總不能留着媽回來再洗。午飯弄好,油汪汪的豆腐,脆生生的炒萵苣,綠汪汪的青菜湯,盛好擺上桌。拎着滿滿一壺涼開水往田邊走,五月的陽光已經熱情似火,路上三三兩兩回家吃飯的人見面打招呼:喊你媽回家啊?飯好了嗎?

笑着回答:好了。媽説過:見人三分笑,叫人不折本,舌頭打個滾。果然,人們笑眯眯地點頭,誇獎:這孩子多懂事兒,頂個大人呢。

田野裏,金色的麥浪像退潮似的,離開土地,漸漸躺倒,熱乎乎的風送來泥土的味道,爸媽的臉通紅通紅,一道道汗水混着塵土,順着臉頰流下來。

晚飯早早開始煮,太陽還剛剛偏西。想着煮完了,要晾一晾,這天兒,太熱,熱粥可怎麼喝?一個勁兒埋頭往灶膛裏添柴,米湯咕嘟咕嘟漫出來,鍋蓋被頂偏了,周邊的湯汁溪流一樣,四處漫延。心裏一急,抓起水瓢,三下兩下,加了滿滿一鍋井水,攪動均勻,嘗一嘗,不冷不熱,正好。

家人盛讚:一天家當得不錯,粥現在喝,不燙嘴,真舒服。媽一臉幸福,問:怎麼煮的?不厚不薄,有本事。我很得意:漫鍋後粥太厚,加了許多冷水,就正好了。爸媽面面相覷,碗放下,又拿起,笑笑説:不管好醜,有現成的吃就好。下次記得冷水要燒開啊。

熱粥加冷水的事情,我其實早忘記了。媽在無數個場合,無數次笑着説起,漸漸地,我就覺得,小時候確有這事兒。小孩子總是這樣吧,記得的許多事兒,其實是被家人反覆提起的那些,真正屬於自己的記憶,很少。孩子,總是喜歡現在和明天,很少想起從前的。

這樣的忙假,一直延續到國中。然後就長大了,真的沒有過兒童節的印象了。也許曾在鄉里禮堂裏看過中心校的孩子演出?也許在禮堂看過一場電影,花幾毛錢從人家端着的竹匾裏買過一袋奶油瓜子?記不得了。童年,霧一樣,在歲月的河中,慢慢消散,只有快樂的感覺,像陽光下的水珠,閃着七色的光。

明天,我們級部為孩子們設計的節日主題是“美食分享”,不同於從前的零食派對。要自己親手做一道菜,再另帶一樣家長的拿手菜,純吃喝玩樂。對孩子來説,吃和玩,是永遠的主旋律吧?去年玩兒嗨“六一”,今年美食吃遍,明年呢?好期待。這是屬於孩子的時光,我們和他們一起時,也成了我們的好時光。不一樣的時代,一樣的幸福。不一樣的年齡,幸福的定義,其實還一樣。

跟小周聊起我小時候,講起多麼辛苦的童年,甚至覺得辛酸。可是一臉懷念的神情,讓他幾度用懷疑的眼光打量我。他只聽出了有趣和自由自在的鄉野生活,表示想換一換。

我們互相羨慕對方的童年。什麼時候不再向往,只談當下,那一定是,我老了,他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