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懷念父親的美文欣賞:父親

本站:父親雖然已經逝去多年,不過對於父親的記憶則是會一直長留在我們的心中,下面我們一起看看這篇《父親》。

關於懷念父親的美文欣賞:父親

時間的確是流水一樣無情,衝沒了或者説是沖毀了每一個人經歷中的許多,甚至很多記憶的痕跡也漸漸淡漠。在支離破碎的記憶中,每一件事,每一細節又是那麼刻骨銘心,或許,這就是歲月沉澱給我們最珍貴的回憶。

在我的幼年裏,我們的老宅是一個獨立的具有西北特色的土坯四合院。四合院很大,人也很多。我我祖父、祖母,伯父、叔叔,還有父親姐姐和我。我喜歡這個小院的白天,後院養了很多雞鴨,院子的圍牆外有很多果樹。看到祖母在一塊青石板上用木槌敲洗衣服,看到旁邊的祖父在絞着轆轤,提上來盪漾而清澈的水,聽到蟬鳴花開,但我從來在那些年的白天沒有看到過父親,或者説很少看到,就如同我現在的兒子看不到我一樣。我不喜歡小院的黑夜,因為我恐懼,我們家是小院西南角的一個房間,出了房間左手就是小院的西側門,出了西側門左轉是一條不足於150米的鄉土小路,一直通往村子和別的地方。每當夜晚,我躺在黑暗房子的土炕上,聽着姐姐微弱的酣睡聲,我總是屏着呼吸聲,甚至想屏住心跳,小眼睛在黑暗裏放射着恐懼的光芒,任何一個小小的聲音,老鼠的走路聲、外面貓頭鷹的叫聲,都足以讓我的心臟跳出體外。我無法入睡,心驚膽戰地豎着耳朵,瞪着眼睛在渴望,在等待……當我聽到了沉重的腳步聲時,我會欣喜若狂。鄉村寧靜的深夜,這種聲音雖然來自百米之外的小路上,愈來愈近,卻是我幼年在深夜裏最渴望、最希望早點聽到,最動聽、最愉悦、最興奮、最如釋重負的聲音,也是終身揮之不去縈繞耳畔的聲音。父親年輕的腳步聲有力而清晰地在我心中永生迴盪!門開了,火柴劃亮了黑暗的房間,劃亮了我不再恐懼的世界。父親用火柴點亮了油燈,高大魁梧的身影,用世界上最關愛的笑容和那雙手臂,從我身後抱起我,兩手托起我光溜溜的腿去小解,我整個弱小的身體都在他温暖的懷抱裏;他會在我小解時,抱着我蹲下,用他的腮、臉蹭我的頭,我會聞到他的髮香,會聞到另一種特有的味道,不知道是煙草味、體汗味,還是體香味。成人之後,我聽説有一種味道叫“男人味”,可別人身上我始終找不到那種味道,或許,它叫“父親味”!父親洗漱完了,會摟着我睡,甚至還會撓我的癢癢,逗我在他懷裏咯咯笑。他從來不問我,姐姐都睡了,你為什麼不睡之類的話,他只知道每一個夜晚我都在等他。我記不清楚,他哄我睡覺給我講什麼,或許那個年代的父親就沒有兒歌,沒有故事,這些也不是我要的,我要的能睡着覺的方式只有一種,在父愛的懷抱中酣然入睡。在幼年幾年裏,我就是這樣在黑暗裏恐懼,又在黑暗裏幸福!那些年,也只有那些年;那些年不長,從能記憶到六歲,是我真實能感受到、體會到父愛的歲月。

六歲後,家庭發生了變化,漸漸地父親的笑容少了,直到最後沒有了,我也逐漸懂事了。從此,我再也沒有被父親抱過,再也沒有被他撫摸過,臉上變得都是嚴厲的陰沉和恐懼。父親是一個很愛乾淨的人,從來穿的衣服都是乾淨筆挺,家裏的每一個角落、每一件物品都不會有一絲灰塵和污垢。後來,我們搬出了那個四合院,住進了村子裏,有了完全屬於自己的家,父親也不像以前那樣只有晚上在家,他總是把家裏、門前打掃得乾乾淨淨。每次我在外面玩了回家,身上有土,父親都會狠狠地揍我一頓;時間長了,我就不敢在外面玩了,怕弄髒了衣服,怕父親的責備。小時候,我有嚴重的鼻竇炎,在飯桌上吃飯的時候,難免會揉鼻子,父親就會咆哮地罵我,時間長了,我就不敢在飯桌上吃飯了。有一次,我剛上國小一年級,班上一個女同學給我吐口水,我強忍着,不動聲色地任由她欺負我,因為父親告訴過我,不準打人,不準罵人!我委屈地忍受着,因為我怕父親!後來,這件事還是被那個污婆一樣的班主任老師顛倒黑白地在父親面前告了我的狀,我接受的是父親無情的耳光和拳腳相加。我不能辯護,否則我所受的懲罰會更嚴重,我只有痛苦地默默接受。那個年代,至少我的老師都是一些沒有素質的鄉民,所以在我心裏永遠沒有老師!在很多童年成長的歲月裏,父親都會不問青紅皂白地打罵體罰我;在那個歲月,我覺得我是一個多餘的孩子,是一個沒有愛的孩子;我常常一個人帶着弱小受傷的身體在夜裏委屈,我常常一個人帶着稚嫩受傷的心看着別的孩子享受着父愛、母愛。我不知道是什麼變化剝奪了我本該幸福的童年,讓我在家庭暴力的恐懼中成長。如今,我的兒子也長的和我那個時候一樣大了,我時時刻刻呵護着他,愛着他,慣着他,寵着他,因為我體會過一個沒有父愛孩子內心的痛。

就這樣在成長中,我和我的父親形成了一種不接近、少説話的隔閡,愈結愈深!剛上國中的那一年,有一次,父親説了幾句話,如今已想不起是哪幾句話,卻刺痛了我強烈的自尊心。那一天是禮拜六,因為這句話,我一個白天、晚上沒有回家,我悄悄地溜去離我們家門口挺遠的一顆大樹背後,不敢回家。我看到大門大開着,燈亮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在大樹旁看家門口看了很久,灑落的燈光下,父親進去了,又出來了,進進出出,出出進進,歎氣的聲音不斷的在我耳邊響起,時間和父親的反覆踱步不停地走着。深秋的夜很冷,我站在父親黑暗的對面,父親在我黑暗的燈光裏,到了後半夜,父親回去了,大門關了,我的心放鬆了,不怕了。也就是那一夜,我離家出走了,流浪了整整一個禮拜,被一幫盜墓賊收留。後來,父親花了幾百塊錢把我從盜墓賊手裏領了回來。從此以後,我就結束了家庭暴力的童年生活。

一九九四年十月中旬,我報名應徵入伍。父親在那段日子都忙着為我當兵的事開證明、找關係。特別温暖的是,有那麼幾天,父親用自行車帶着我去體檢。我側坐在他的身後,聞到了那種久別的味道。那一年,十月很冷,下着濛濛細雨,我坐在自行車上,他在體檢的門外耐心地等我,那一刻,我才覺得我是個孩子,他是個父親。可,現實是我已經不再是孩子了。體檢的最後一天,父親請我在一家挺不錯的飯店吃了一頓羊肉泡饃,我們面對面距離很近地坐着,那個時候羊肉泡饃的碗很大,羊肉也很多,那種味道很香,父親不停地把肉夾到我碗裏,我不要他硬夾,這是父親第一次和我單獨吃飯,也是唯一一次,這一頓飯是我生命中最珍貴的。如今,每當我想起那頓羊肉泡饃,我都會情不自禁地想去品嚐那種餘香悠長的美味,卻從未品嚐到。十一月二十五號,我如願地成為了一名解放軍新戰士。當我佩戴大紅花坐在準備遠征的軍用卡車上時,車下都是送別的親人,我望着高大挺立的父親,車啟動了,在父親揮手告別中,我的眼睛裏全是淚,我模糊的雙眼看到父親落淚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好強的父親落淚,在淚眼朦朧中他送走了我,我離開了他,去了遙遠的西藏。

到了部隊以後,有近兩年時間我們沒有見過。那時候沒有手機和電話,聯繫就靠書信,而在我駐守的那個地方,交通不便加上長年的大雪封山,一封信的來回有時候要得半年,所以,父親每次給我的書信都是厚厚的十幾頁,我也不知道是因為他知道我收到一封信不容易,還是想彌補以前從未有過的溝通。信件裏,父親經常叮囑我,尊敬領導,團結同志,好好工作,不要想家,家裏一切安好之類的話。有一次,在幾個其他連隊老鄉聚會中,一個剛休假歸隊的戰友無意間告訴我,我的父親病了,我不相信,一再追問細節,他説他去我們家了,看我父親好着呢,他後來是聽我們村裏人説的。我問他什麼病,他説他不知道。從那一刻起,我就迫不及待地想回家。一九九六年十二月,我如願地得到組織批假回家探親,回到闊別已久的家鄉西安,那種久違的親切。天和現在的一樣,也是灰濛濛的,但那時候不叫霧霾,甚至到如今,看到西安這種灰濛濛的天氣,我依然不承認它就是今天人們大力整治的霧霾,它是家鄉親密的特色風景,如詩如畫!一進家門,我就問母親,父親呢?母親告訴我,他還沒下班!母親雖是我的繼母,但一直以來她把我當作親生的兒子一樣養育着我!我如釋重負,父親真的沒事;因為我想,父親既然上班,就肯定沒事。他在我們鄉供電所我很清楚,全鄉那些年到處是電網改造,父親都會去工地架線爬高的,如果有病,是不會去的。晚上,父親回來了,就是瘦了,沒有其它變化。以後在休假的日子裏,我和父親還是那種墨守陳規的相處方式,不太説話,不太接近。直到沒幾天,親戚告訴我父親病情的真相,癌症晚期,曾經三番五次地住了很久醫院,受了很多罪,住院及病情不讓所有的人告訴我,因為怕我分心,他也從來沒在給我的信件中提及與此相關的半個字。我突然束手無策,悲痛無盡,可面對父親看似健壯的身體,平淡無謂的表情,依舊朝九晚五的生活,也許,我和父親已經有了早已潛伏的相處法則。我不想用語言打破這種平靜,我只想和小時候一樣無語,不辯,和他平靜相處這段我的假期。後來的日子,我發現父親真的病了。晚上,他出大門,手捂着胃蹣跚而痛苦地走着,身後的我看着心如刀割般疼痛。我好想伸出手去扶着他走,可是,我的手無力得無法抬起……

一九九七年,香港迴歸,部隊進入戰備,我不得不歸隊。回部隊後的一個夜晚,也就是一九九七年五月二十八日晚,我做了一個夢,夢見父親,夢見他拿着一把很大的鐵捶,砸着我駐地不遠處的一塊石頭,用力地敲了很久。我看到那塊特別大的青石被他砸得四分五裂。我被夢驚醒,月光透進寢室,我看到了一個高大的身影。有人説這是幻覺,而我清楚,那不是幻覺!同年十二月,我退伍回家了。一進門,我同樣問母親,父親呢?母親同樣説,上班去了,晚上回來。我一直等,等了很晚,等到最後她泣不成聲地告訴我,父親早已去世了……我萬念俱灰!那一夜,流着淚發呆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我去了父親的墓地,墳頭已是長滿了很高的乾枯了的草,就這樣一九九七年五月二十八日他臨走的那一刻,我沒有見他最後一次,送他最後一程,甚至根本就不知道他的離世。這是我一生抹不去的虧欠和遺憾!

愛,有很多種方式,但愛的方式不能留下遺憾。子欲養而親不待,善待和珍惜我們身邊的人。當擁有相處的富足時,情感需要溝通,關愛需要雙手,牽掛需要陪伴;當失去相處的離散時,就會有一份不貧窮的感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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