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分作文記敍文

我那耳聰目明的母親漸漸老去

滿分作文記敍文

作者:楊治文

母親老了,我回去的時候她居然忘記了我是誰,一個勁兒地問我:“你是誰?你是誰?”

禁不住,一股酸楚刺痛了我的眼睛,淚憋不住地往外湧。我為我一生艱難而堅強的母親如此瞬間般地衰老下去而感到無比傷懷。

我對母親説:“我是您三兒子呀,幾天前我還回來看您呢,您怎麼就不認識我了。”

母親終於説:“你是老三呀。哦,你是老三,我怎麼就記不起來了呢,我怎麼就記不起來了呢?這活的,還有啥用呢。”母親説完又默默地坐回到炕上去了。

我可親可敬的母親就這樣老下去了。她居然認不出她自己曾經多麼疼愛的兒子。我的眼裏蓄滿了淚水,但是不敢流出來,我怕這淚水把母親痛苦的記憶激活,讓她又一次回味那些苦澀的過去。我不忍心,我寧願讓母親在麻木中平平靜靜地安度晚年,這樣,或許比讓母親一次次地去咀嚼那些不堪回首的艱難歲月安詳得多,舒心得多,快樂得多,也幸福得多。我是多麼希望母親能夠健健康康地生活下去。

母親老了,那個耳聰目明的母親已經永遠不再,這讓一個兒子無論如何都感到一種無邊的傷感和痛楚。

母親連我的話也聽不清楚了。我好幾次跟她説話,問她身體怎麼樣,有沒有不舒服,人老了,肚子怎麼樣,吃飯還行嗎?可是母親聽不見我問的話。母親是多麼想聽見我跟她説話呀,母親就那麼傾着身,側着頭,一副很費勁很着急的樣子,不斷地問着我:“你説啥?你在跟媽説啥呢?你大聲點兒,媽聽不見。”母親一邊問我,一邊責怪着自己:“你説説,這人老了還有個啥用,連兒子的話都聽不見了,咋還不死。”

我説:“媽,你不要着急,我大聲點兒跟你説,你總能聽見的,你就是永遠聽不見了,什麼都聽不見了,只要你就這樣安安穩穩地坐着,坐在家裏,坐在炕上,兒子就永遠還能看見媽,媽也能看到兒子,我什麼時候想媽了,我還有個家可回呀!”

其實我説的聲音已經很大了,可是母親什麼也聽不見了。她曾經是多麼地喜歡聽到兒子的聲音,多麼地高興看到兒子來去奔波的身影,就連我咳嗽的聲音,我回家的腳步聲,母親都能聽得出是她兒子的聲音朝她走過來了。她早早地出門來,靜靜地站在門外,像一幅春日裏温暖的剪影,就像恭候一個貴客,恭候一個外賓,來迎候着我。踏着母親那一縷縷温暖而慈祥的目光往前走,當兒子的永遠都是那麼驕傲,永遠都是那麼自信,就像身上插上了輕盈的羽翼,心裏盛開了春天的花朵,那個引我走路的嚮導,那個扶我成長的園丁,就是母親。可是現在,我再也看不到那個守在大門外,老遠地就張望着我的母親了。回家的路還是那段路,但我覺得是那樣的沉重,那樣的難行。幾次回家,我自己走到門前,摘下門閂的時候,再也聽不到母親熱切的呼喚和關切的問候,我的心孤零零的,就像這個世界只剩下了我,我突然有一種擔心,但我又不敢再往下想。我多麼希望母親還能站在大門前迎候我,問候我,摘下我身上的揹包,拍去我身上的風塵。我知道,那是我在這個世界上享受到的至高禮遇了,再也不會有什麼禮遇可以與此媲美,那種感覺,只有從母親那裏能夠得到,除卻母親,再也無處尋覓。

母親的行動也越來越不便了。我一回家,母親總是説:“人老了就得死,不死有啥用,兒子回來連口飯都給做不出來了。”

我對母親説:“人都要老的,您何必計較。我都要半輩子的人了,我回來了我就給您做,讓您也嚐嚐我做的飯味道怎麼樣。”

可母親還是心懷不忍,母親説:“再大的兒子在媽跟前都是兒子,如果能行,媽一輩子給你們做飯都願意,可心是這個心,人不是那個人了,有時候你們一走,媽這心裏就得難受好幾天,整夜都睡不着,想啊,年輕的時候是多麼要強的一個人,可好像沒活就老了,你們回來咋就連頓熱飯都做不出來了呢,沒用的人了!”

這就是真正無私的、不遺餘力的母愛。一輩子為了兒子,牽腸掛肚,辛辛苦苦,忙忙碌碌,似乎那就是母親生命的全部內容,一旦老去,精力不再,就再也不願牽累兒女,再也不願給兒女增添一丁點兒的麻煩。

哦,我可親可敬的母親,請您不要這麼想,您雖然老去,但您的愛永遠是那麼年輕,永遠讓我感到這個世界真正的温暖,永遠讓我深深地感懷和眷戀。

我知道,母親只是一些器官上的老化,她的心其實是清楚的。母親曾經跟我説過:“我們這一代人,草荐一般,吃苦受累的多,吃苦受累的命,沒那麼嬌貴,命長着呢。”

母親,但願您長命百歲。

我想伺候一回母親,但我做飯菜永遠沒有母親做得那樣香甜。從小到大,我最喜歡吃的就是母親手擀的湯麪。火起來了,母親往鍋裏滴幾滴麻油,就幾滴,再熗幾瓣葱花兒,炒幾根勻溜溜的土豆條,卧一隻家雞的荷包蛋,然後把擀得柔韌勻長的麪條下進鍋裏,沒有醬油,好像清湯淡水,可是那個香喲,我恨不得一口吞進肚裏去。生活的拮据,造就了母親勤儉節約的生活方式,也養成了我安於平淡的味覺習慣和坦然心理,上千元的飯吃過,可我立馬就記不起它的滋味,而母親的那一碗淡淡的湯麪,卻成了我生命中最珍貴最香甜的美味,我生命中永遠的盛宴。

可是我的母親老了,人生的遭際和歲月的風霜無情地抹去了她美麗的容顏,她一天天走向衰老,我卻無力為母親挽回些什麼,即便回家看看母親,也是匆匆得很。

再也沒有比看着自己的母親一天天老去更讓兒子痛心的事了。

感知母愛

作者:鄧 笛

我對她的第一感知是那雙手。我記不得那時我幾歲,但我知道我的身體和靈魂與她的雙手聯繫在一起。那雙手是我母親的,她是一個盲人。

我記得,有一回,我伏在餐桌上畫一幅畫。“媽媽,看,我的畫。”我畫完後,歡叫道。“哦,太好了。”媽媽答道,繼續忙她手頭上的活兒。“不,我要你用手‘看’我的畫嘛。”我固執地説。她走到我身邊,我拉着她的手觸摸畫的每一部分。她讚美畫時發出的驚呼至今仍在我的耳邊迴響。

我從來沒有覺得她不是用眼睛看,而是用手摸我的臉,摸我想讓她看的東西有什麼奇怪的。雖然我知道沒有人用手“看”東西。

我記得她給我梳頭的方式。她先用左手的拇指按在我的眉心上,用食指搭住我的頭頂,然後右手握住梳子梳我的頭髮。她總是把我的頭髮梳得很整齊。我嬉戲時,跌了跟頭,弄破了膝蓋,哭着跑回家。她用雙手輕柔地洗淨我的傷口,然後靈巧地進行包紮。

我曾經低估過她的能力。一天,我看到餐桌上有一盤剛出爐的甜餅。我偷偷拿起一個,我想,只要不用手摸,她是不會知道我在幹什麼的。可是,我沒有意識到,她可以聽到我嚼甜餅的聲音。當我從她身邊走過時,她拽住了我的胳臂。“下次,想吃就跟我説,”她説,“你可以吃掉所有的甜餅,但要告訴我一聲。”

我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和一個弟弟。但是我們都不知道,母親是如何掌握我們的一舉一動的。一天,哥哥帶回了一條流浪狗,悄悄地把它弄到了樓上的卧室。不一會兒,母親就上了樓,走進卧室説,狗窩可以安在院子裏,但絕不能安在卧室裏。我們面面相覷,不知道她究竟是怎麼發現的。

還有一回,我一個人在起居室一面做作業一面看電視,她走進來説:“凱麗,不要邊看電視邊做作業!”我趕緊關掉電視,繼續做作業。我始終搞不明白,她怎麼知道看電視的是我,而不是我的哥哥、姐姐或弟弟。後來我問過她這個問題。“孩子,”她撫摸着我的頭説:“即使你不説話,你還要呼吸呀,我聽出來的。”

那年我17歲了,我站在鏡子前一面打扮,一面問母親:“媽媽,你知道我是什麼樣子嗎?”

母親答道,“我當然知道,從你出生後護士將你放在我懷裏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了你的模樣。我撫摸了你細柔的頭髮,撫摸了你身體的每一部分。我知道你很敏感,因為我聽到你對別人的評價很在意。我知道你很有個性,因為你敢於站出來堅持自己的看法。我知道你很善良,因為你愛你的父母。我知道你很有家庭觀念,因為你總是幫着哥哥、姐姐和弟弟説話。我知道你很有愛心,因為你從來沒有為有我這樣一個盲人母親而流露出自卑。所以,孩子,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在我看來,你非常漂亮。”

XX年過去了,我也成了一個母親。當護士將我的兒子放在我的懷裏時,我和我母親當年一樣能夠看見自己的孩子。不同的是,我用的是眼睛。我急切地要求關掉所有的燈,想用我的手觸摸孩子,用我的嗅覺和聽覺來感知他,或者説—感知母愛。

(謝小璐摘自XX年4月18日《環球時報》)

沒有了我,父母怎麼活

作者:喻 雲

XX年前的那個夏天,會考分數公佈,差兩分的消息猶如晴天霹靂砸到我頭上。

父親是火車站一名普通的乘務員,而母親每日裏推着平板車到街邊擺地攤。父親早就説過了,如果我考不上高中,就算是徹底畢業了。家中修房子的錢還沒有還清,不可能再有餘錢供我上高中。

接連四五天,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肯出來。吃飯只是形式,年邁的奶奶成天坐在房門口嘮嘮叨叨,她怕我有個三長兩短。我受不了,對母親説:“為什麼不把奶奶送走?知不知道她有多煩人?”

奶奶被三姑接走了,我們姐弟倆中午就只能吃母親早晨做的冷飯。沒過幾天,弟弟拉肚子,拉到後來趴在竹牀上痛得起不來。我嚇壞了。

晚上,父親到我房裏説:“做飯怕你太危險,你每天負責洗衣服吧!”沒等我回答,他轉身走了。我愣住了,一向能幹的母親可從沒讓我洗過衣服哇!

第二天,父親上班前叫我起牀,告訴我衣服泡在盆裏了。

一大盆衣服放在梔子花下,連父親冬天穿的制服也泡上了。新房子潮氣重,很多的冬裝都發了黴。在洗衣粉的浸泡下,我揉搓衣服的手很快脱皮出血。手越來越痛,心也越來越痛,我覺得這人生已沒有什麼活路可走。我的眼淚滴到洗衣盆裏。死了吧,解脱了吧,讓所有的痛苦一起煙消雲散……

那一夜我不吃不睡,一直在收拾東西。怕我死後母親會睹物思人,我撕碎了所有的照片和日記。然後我開始寫遺書。我飽含深情地感謝了母親的養育之恩並義憤填膺地指責了父親的冷酷和無情,然後悲憤地告訴他們,不要找我了,永別了。

到了早晨,在微露的晨曦中,我看見父親彎着腰拉着裝滿布料的板車,母親在後面使勁兒推,推上了家門口的斜坡後,母親跑過來輕輕帶上房門,然後一路小跑追過去繼續推車。

我出門,直接去了河邊。我漫無目的地沿着河堤走着。

夏天的太陽一會兒便把我晃得睜不開眼,皮膚也漸漸灼痛。我一直走一直想,就這樣在必死的信念中,茫然走到下午,累餓交加。

看着太陽慢慢下山,對死的恐懼和對夜晚的害怕像一張網撒下來,我淚流滿面。

此刻,我心中有萬般後悔。我想院子裏的梔子花,想同學,想母親和弟弟,也想父親。父親本是一個木訥的人,我為什麼要強求他如別人的父親一樣表達他的父愛?我小時候他總是揹着我去學校,每次快到校門口了才放我下來自己走……哪有父親不愛自己的女兒的?

從來沒有那樣害怕過太陽的西沉,天馬上就要黑了,坐車也沒有錢,我已經陷入進退兩難的局面,只能死了……可是我不想死呀!

我低着頭,邊哭邊與這個世界作最後的道別。哭累了,我慢慢止住抽噎,對生的眷戀和對死的恐懼讓我依依不捨地慢慢地轉過身來……沒抬頭,就見到了一雙沾滿淤泥的黃綠色軍用膠鞋。我的心猛地抽跳了一下,千般思緒萬般思念驟然停止,大腦陷入一片空白。

父親的臉是愈發黑了,整個人像被水淋過一樣。他的五官全皺在了一起,在草帽的遮掩下,看不清楚表情。父親一聲不吭調轉自行車頭,支好車架,抱着我坐上了車後座。夜色漸漸厚重,我的心卻漸漸安穩,雖然隱隱擔心回家會挨一頓暴打。

遠遠地,我看見了母親和弟弟站在家門口,一陣温暖湧上心頭:還是活着好,捱打也值了,畢竟我還活着!母親撲上來,抱住我放聲大哭。弟弟也撲上來:“姐,你去哪兒了?媽説等你回來吃飯!”

坐在飯桌前,母親一個勁兒往我碗裏夾菜,説:“不就是洗衣服嗎?你怎麼沒説你手受傷了?還不讓小楓説!謝天謝地,幸好沒事!”父親埋頭吃飯,一聲不吭。

終於等父親吃完飯,站起來。我長長舒了一口氣,終於過了這一關!不料父親轉過來,對我説:“如果今天沒有了你,你讓我們以後的日子怎麼過!”説完,父親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一下子驚呆了,父親竟然這樣愛我!我就是他的命根子,沒有了我,他的日子怎麼過?而我,竟然差點兒輕率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那一晚,母親與我睡在一起。她告訴我,拿到分數通知後,父親在正常工作時間之外一直沿着鐵軌線撿煤渣,他要在開學之前湊足我高價的學費。拿着我寫的所謂“遺書”時,父親跌坐在地上,一個勁兒地扇自己的臉。他騎着自行車,找遍了我所有的同學家……那天以後,父親變了,他經常會像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裏掏出一些女孩子用的髮卡、絲帶給我,然後微笑地看着我,黑黑的臉上神情温柔無比。

在那個叛逆的年齡裏,我漸漸懂事,不再成天對着弟弟大呼小叫,甚至連走路的腳步也輕柔了許多。

那年的8月31日,父親賣掉撿了整整兩個月的煤渣,送我到了縣城最好的高中。開學那天,大雨傾盆,我們搭了熟人的便車,我坐在駕駛室裏,父親披了一塊塑料薄膜,蹲在車廂裏。回頭看他時,他的“雨衣”下面全搭在我的行李箱上,雨打在他的褲腿上,順着褲管流進雨鞋裏……

從那以後,無論生存多麼艱辛,我再也沒有想到過死。我曾在剛參加工作時被人陷害而丟掉工作,曾在戀愛情感中困難重重,但我都挺過來了。是父親那句話拯救了我。

每一次,我都告訴自己説:“沒有了我,我的父母怎麼活!”

(郭楓摘自《好故事金道理》XX年3月上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