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十九歲的散文:十九歲的書

編者按:最難忘的書,不是教材和老師列的書單。是你自己去發現的,偶然的相遇。我懷念十九歲那一段最好的年紀最好的自由最好的時光。

關於十九歲的散文:十九歲的書

有些書,你遇見它就像遇見某個人一樣偶然,驚喜。

生活,永遠在不停擊碎你的夢。可是,人們依然對於奇蹟,對於偶然充滿了憧憬。幸好生活不是鐵板一塊,一步步走着田字格,人們記得的總是那些旁逸斜出的事情。

書,也是這樣。最難忘的,不是教材和老師列的書單。是你自己去發現的,偶然的相遇。

所以我依然要懷念那一段最好的年紀最好的自由最好的時光。在書架前徜徉,有時蹲下來,憑感覺抽下來一本,如果,那打開的第一頁有某個字某句話吸引你,如果你註定要與它相遇,你就會慢慢站起來,有那麼一點心動地坐下來,讀下去。然後,你的生命就又多了一段夢幻的時光,多了一段完美的,專注的,專屬的時光。

那些書是《飢餓的女兒》,我從沒聽過作者的名字,甚至我不喜歡這個書的名字,我忘記了初次閲讀的體驗,因為後來的一次次閲讀增加了更多,是為了什麼被吸引?重慶的貧民窟,貧窮阻擋不了一個18歲少女的憂鬱自憐的氣質,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她會摘一朵夾竹桃,揀陰涼的地方。她是那麼地不合羣,毫不起眼,同學説“吼啊,你啷個連吼都不會”,她的身世不是什麼傳奇,跳出來的是歷史老師説的那些話“瀑布一直在那裏,無人知悉,直到河流把它顯示出來”,是從三哥的收音機裏聽到的《聖經》裏的聲音“我雖然行過死蔭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為你與我同在”,她説,不論那個神來自何方,只要它能走入她心中,就能保護她。後來,這個女孩離開家,無目的的亂走,有目的地漫遊,只要她被這些深深感動過,她就不會甘心於自己的生活,她的一生並不平坦,可是她實現的大概比她從前憧憬過的還要好。

《英格力士》,那裏同樣有一個老師,他叫王亞軍,他有一個專門幫他拿錄音機進教室的女孩,叫黃旭昇,而“我”所説的“每一個老師總是能挑出他們自己的女孩子,特別是那些秀氣聰明任性白皮膚的女孩子。”文革的講述並沒有什麼出彩,最珍貴的是少年心境的展示,某種現場感。“童年的憂鬱勝過風燭殘年”,孩子總是比你們想象地要純淨要聰明得多。我也喜歡那個有些滄桑感的結尾:“熱衷於英語的我並沒有離開烏魯木齊,去到英語老師所説的優雅的高尚的地方,少年時代的夢想和憧憬黯然落幕,慶幸的是王亞軍的形象保持了完整性,證明人世畢竟有值得崇拜與追尋的東西”。

《與往事幹杯》,大概那時候有一套的女作家作品集,淡綠色的殼子,有很多不太熟悉的名字,素素,我還記得,可是我拿下來的是陳染,她的一張短髮的照片在封面上。於是,記不記得翻開那一篇小説的感覺,“生命是一隻漫長的鐘,我看到了夜的盡頭,那是生命的盡頭,當我展開紙張,打算寫一寫那繁鬧而孤獨、絢麗而清寂的往昔的時候,我看見自己首先是把這樣幾個字塗抹在紙上:寫給喬琳的故事·····”,然後就有了那個憂鬱得滴水的陳染的19歲,可是真是清寂而美麗的,媽媽對她説:“少喝點綠茶,你都瘦得剩下一把骨頭了”,可是她卻愛看鏡子裏那清亮的眼睛。後來,發現了改編成電影的《與往事幹杯》,由一個叫劉巖的女孩子主演,記得那個女孩的眼睛真是特別地黑,一頭烏髮。演了那部電影以後就再也沒有她的蹤跡。電影改編的結尾是小説中的一句話“讓海風吹去我浸藴多年的憂傷”。

於是,我就喜歡陳染,喜歡她那種很冷的氣質,她本人也是長得那麼美而毫不在意的,可是《嘿,別那麼喪氣》卻又充滿了一種少女的活潑和生動感,那是對很普通的女大學生的生活的描寫,週末回家吃餃子,在校園的綠蔭下讀古代文學。

我正處在同樣的年齡,我的窗外也有一片樹林和綠蔭啊,怎能不喜歡呢。

後來是馬原的《零公里處》,那個叫大元的孩子,姐姐對他説:“兩個人不是兩座山,兩座山到不了一塊兒,兩個人總能到一塊的。”“大元還有明天呢。”

不用説,在某個晚上讀《燼餘錄》《我看蘇青》,讀到張愛玲説“我一個人在黃昏的陽台上,驟然看到遠處的一個高樓,邊緣附着一大塊胭脂紅,還當是玻璃窗上落日的反光,再一看,卻是元宵的月亮,紅紅地升起來了···上海的邊疆微微起伏··我想到許多人的命運,連我在內的,有一種鬱郁蒼蒼的身世之感”,讀到眼前彷彿真的有一片黃昏和紅紅的月亮,讀到開始思索自己的命運。

讀尹慧的《我與母親之間》是哭了的,她寫得太隨意又太好了,我總記得她這個美麗的姓名。

畢業的時候,在我將要離開我自由遊蕩的日子的時候,匆忙讀完茅盾《我走過的道路》,昏黃的年代慢慢顯現出來,可是卻有種來不及的感覺。《周作人傳》也是那樣,知道某種時光要結束了。

我從前愛讀洪子誠的《當代文學史》,喜歡那種很有密度很個人化的敍述,我喜歡王家新的那首詩“一個劈木柴過冬的人,雙手有力、準確,他進入事物,令我震動、驚悚”“一個劈木柴過冬的人,比他肩胛上的冬天,更沉着,也更專注”我喜歡的就是這種專注;我從前想這樣專注的生活,滴水不漏地抓住自己的青春時光,可是沒有做到····有一個女孩子叫張燁,她寫“撐一把紫色的摺疊傘,默默地躲在傘花裏躺着幸福的淚”,她寫的是實現青春的理想的時候。那個時候還有一個女孩寫《污水河和金黃色的月亮》“如果在最後的日子裏 我能夠心安理得地 奉獻出我的九十九頁詩選”,那時,我模仿着寫了幾句“初夏的憧憬”當我能真正讚賞自己的時候 要穿着白色的 或是碎花的裙子 要有風 讓頭髮保持乾爽 一起去青青的麥田 通紅的臉 因為太陽的光 因為熱 因為風 因為他俊朗的樣子。

這些年少時美麗的美麗的夢沒有實現過。遺憾,遺憾,即使我還是讀了這個專業的研究生,也不再是那個時候的我了。

一切都將遠去。我那個時候自己尋找的偶像們,他們的生活甚至活成了一地雞毛。是因為年齡的原因嗎,光環褪去,偶像的光環,明天的光環。

如果可以,我只想再有那麼一段自由的時光。在無人知曉的小城,在我們那清貧的學校。

作者:小婉

公眾號:暮晚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