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美文欣賞:放牧夕陽的老人

本站:一個放牧的老人,一段空靈的時間,彷彿大地就像是為他一人而生,一切都是那麼的平靜和美好,下面我們一起看看這篇《放牧夕陽的老人》。

經典美文欣賞:放牧夕陽的老人

燥熱漸漸褪去,遠處無盡的羣山,似一艘巨大遊輪,沉沒在夏日晚霞裏,隱隱生出一層青霧。此刻,天山俱寂,偶爾有歸巢的雉雞受了貓狗驚嚇,尖叫着嘩啦啦飛起來,原本空曠的林場,更顯寂靜,落寞。

老人的羊羣還在扎着堆。從下午三點出來,它們就一頭杵到草堆裏,打着噴嚏,甩着頭,恨不得整個身子都鑽進地下。

“這些個壞慫,還不吃等撒着尼麼。”老人眉頭緊鎖,心裏嘀咕着,抬起頭望向遠處。

天色已經不早,黛青色的山頭一座連着一座,金黃色霞光柔弱地灑在盛開着檸條花的樹叢裏,紅柳枝葉纖細,如青灰法蘭絨,掛滿山腰,一隻野兔急匆匆跳進樹叢,轉眼間無影無蹤。

唉!兩隻下蛋的珍珠雞,恐怕早已經上架卧了,老人尋思着,趕早些回去看能不能給兩隻珍珠雞給上些吃的。

其實他的擔心源於早晨給娃奶奶的一個騷擾電話。兩個月之前,老伴兒因為雨天路滑,胳膊摔成粉碎性骨折,住在醫院裏。家裏養的珍珠雞,也在這個時候開始下蛋,一天一個,她每天下午打電話問一遍,要他彙報珍珠雞的下蛋情況,順便就是關心一哈下了一輩子苦的他。也是,偌大的村裏只有他一個人,兩隻雞,一條狗,幾隻羊,不讓人擔心才怪呢!老人每天早晨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給老伴打騷擾電話,節儉慣了的他覺得天天打電話費錢,自己交話費不方便,老讓兒女交話費,又覺得連累孩子們!他給老伴的騷擾電話總是巧妙地響三聲就掛掉,老伴兒心領神會,聽到電話鈴聲響起來又停下,總會樂呵呵地告訴孩子們,你爸爸打電話了!但是今天的騷擾在響一聲以後就被接通了,一頭是老伴得意的笑,一頭是老人傻傻地樂,哦?咋這麼快就接通了?原來,昨天剛好雞蛋吃完了,兒子回來一圈,走的時候又忘了拿上,女兒急了跑到超市,買回來包裝精美的土長放養烏雞蛋,打到鍋裏卻漏了陷,雞蛋清清的跟水一樣,老伴兒邊吃邊嚷嚷太腥氣,咋就自家莜麥、麥麩、玉米喂的放養珍珠雞蛋吃不出來一點腥氣味道呢!

一陣山風吹來,老人打了個哆嗦。看看眼前,羊羣開始慢條斯理地享受晚餐。黑頭母羊細心八道地挑挑撿撿,身後的三隻小羊羔倒是讓老人心安,扯下一口口嫩草,比孫子們咀嚼泡泡糖的樣子還認真。他掄起麻鞭狠狠甩了一下,山畔的回聲和崖娃娃一齊衝向耳畔,暮色蒼茫,白楊樹的葉子在風中嘩嘩直響,最後的一抹霞光消失在山那邊。

老人吆喝起來,領頭的羯羊闊步昂揚,邁向回家的鄉間小路。老人兩隻手背挎着麻鞭,哼起斷斷續續的秦腔,這是他最怡然自得的生活。早讀書,晚牧羊,不談詩意棲居,也算是有滋有味。什麼四書五經啊,風水周易,唐詩宋詞,各種國學典籍他都讀,讀書筆記堆成了一座山。特別是習總書記的《治國理政》一書,他讀的尤為仔細,圈圈點點,筆記不停,偶爾兒女回家,他總要談一談總書記、反腐、治國,外交那些事兒,讚不絕口,一個最基層的老人對領導人的敬重,也便在這娓娓長談中,成為一種情懷,散發着淡淡的泥土芬芳。

臨近村口,大榆樹上爭吵不休的麻雀,安靜了下來,這個村子唯一的主人,在暮色中歸來!它們盼着能啄上幾嘴珍珠雞的美食,可是很失望,那兩隻灰不溜秋的大傢伙,早已進入睡眠模式。

這兒是整村搬遷的規劃區,鄰居們在四年前就搬到了賀蘭,整齊劃一的移民村,大家脱離了土地,家家户户人人吃上低保,每個月百八十元。精打細算夠個生活費,年輕人打工掙錢買車買房,年齡大點的打工遭人嫌棄,工錢也低,還不夠磨人的,也罷,倒是落個清閒,順理成章地打牌抹金侃大山。

老人懷念着自己故去的老父親,細心呵護他長眠的那片林場。他捨不得和父親栽下的樹告別,捨不得這裏的一草一木,老人心裏一直有個念頭,要為這些大樹沒有填滿的空地,栽上一茬又一茬小樹苗,人説故土難離,打小生活長大的地方,咋就真的那麼捨不得離開呢?兒女能懂他內心的辛苦,城裏工作的女婿卻看不慣老丈人與黃土打交道的生活,甚至有時候連喊他一聲姨父,都覺得失了人家公務員的身份。兒女們每每勸他離開這兒,他總會大發雷霆,不罵人不掏孃老子,一番道理卻能講得一家人誰都不敢再言喘,離開的事情便由此作罷,老人也就更加安心,過他閒雲野鶴的日子。

門前的大狼狗搖起尾巴,耷拉着長舌頭,幾隻母羊膽戰心驚地繞過狼狗,黑頭母羊曾經就因為嘴饞吃了一口狗食,被大狼狗撕掉了半個耳朵,血淋淋的事實,讓整個羊羣更加明白狗的地盤狗做主的道理。一過狗窩,四個蹄子的羊像安上了火車輪子,圓鼓鼓的肚子撐起又細又長的毛髮,骨碌碌地滾進羊圈,然後驚慌失措地轉過身來,兩隻大眼睛眨巴眨巴向門口觀望着。

老人打開門鎖,大門咣噹出一院子寂靜,老舊的土坯房,在夜風中,略顯淒涼。因為是搬遷户,户口已經轉走,坐在這兒的老人早已成了天不收地不管的人,這個村也便成為一座孤島,門前的油路,蜿蜒向遠方,時不時有各色各樣的車輛經過,但是誰也不會在意村裏還住着一户人。危房改造,新農村,黨的好政策讓他有時候覺得自己悔青了腸子,鄰居們搬走後閒置的土地,林業局全部栽上了桃樹苗子,但是今年開春咋又變了呢?半大的樹苗一夜之間被剷車推平,重新整過的土地種上了胡蘿蔔,覆膜洋芋,機器轟鳴,幾輩人賴以生存的土地,長出了紅紅的鈔票,捏在操着外地口音的商人手裏,和村委會肥頭大耳的爺們一起,笑開了花。,想想遠方瘦弱的娃他二爸,老人長吁一口氣,摸索進廚房,拽下燈繩,昏黃的燈光,沒有生氣的灶台,打火機躺在那兒,他順手拿起來,抓了一把胡麻柴,塞進灶膛,生起火來,火苗跳躍着淹沒胡麻柴,大鐵鍋滋滋作響,他舀了一馬勺水,倒進鍋裏,冰箱裏有女兒凍的面葉子,洗兩棵小油菜,下出來就是一頓飯。也罷,昨晚燉的羊肉,明天再熱了吃吧!

山上坐了一下午,老人覺得自己這頓湯麪吃起來格外地香,撲騰撲騰兩大碗,吃飽喝足,中央四套的《海峽是何面目居心,他分析起來頭頭是道,老人的心裏,裝着一個完整的祖國。

窗外的夜空,深邃高遠,銀河格外澄澈,一條綴滿珠光的玉帶,正自北向南,飄然而去,遠山靜默,檸條黑黢黢的影子,霸佔了整個陽坡窪,依舊矗立的大堡子,依舊無聲無訴,杏樹搖曳着綠色芭蕉扇,在夜風裏招搖。掛滿毛桃的山桃樹,抖落一地星光,驚醒熟睡的野雞娃子,撲啦兩下翅膀,接着打盹。木窗玻璃透出一線燈光,肆意遠照,朦朧又堅定,老人拿起筆,老花鏡下,閃爍的文字,老去的影子,多少個落日夕照的場面,在這茫茫夜色裏,沉澱,沉澱,一壺經年老酒,飄着香,愈是久遠,愈是香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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