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石磨的文章:永遠的石磨

本站:不停轉動的石磨是家鄉的記憶,也是我的記憶,下面我們一起看看這篇《永遠的石磨》。

關於石磨的文章:永遠的石磨

我正在忙,老家人打電話來説了些老家最近的事情,談話中得知老石匠已經走了,我記憶快速回放到當年在農村的一些生活畫面,心頭有點澀澀的感覺,不知説什麼好。於是,便停下手中的活,想寫點東西,為老石匠和石磨留作紀念。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前,老家的農村家家要有石磨,用以粉碎糧食,玉米、小麥、大豆等粗糧用石磨就磨出白米細面來了。

小時候,我幫媽媽用小手磨磨嫩苞穀米、黃豆漿,先舀半勺苞谷或黃豆漿倒進石磨上的一個小洞,媽媽用手磨拐拉着小石磨轉動,磨漿從石磨裏淌出,流進磨下的大木盆裏。石磨轉幾圈停下來,我便用勺子將泡好的苞谷或黃豆小半勺加水灌進去,這樣周而復始,直到磨完。

然後,媽媽再將苞谷漿發酵,打出美味的漿粑吃。磨出的黃豆漿,要經過紗布口袋過濾再倒進大鍋裏煮,燒開後點上漿水、加上明礬之類的,不一會兒美味的豆腐腦就可出鍋食用。如果是做豆腐,還得將豆腐腦盛在用紗布鋪墊的竹篩裏,經過加壓,冷卻,清白細嫩的豆腐就做成了。

小麥、玉米等糧食,需用大石磨磨。大石磨很重,生產隊大集體的時候,牛是耕田耙地用的,私人家磨面需用人力,我們兄弟幾個就前前後後每人抱着一根磨槓推着石磨轉圈,直到把要磨的糧食磨完。後來,土地承包到户,牛也分給私人養了,拉磨的活當然是老黃牛當仁不讓了。

石磨用的久了,齒也會磨平。這時,便要請來石匠鏨磨。

老石匠是村裏鏨磨的把式,年輕時攬的石匠活比較多,年紀漸漸大了,已只是鏨磨,人們大都不叫他石匠而是隻叫老磨匠了。他的裝束特殊,頭戴一頂泛黃的舊草帽,舊衣褂外扎着一條長布巾,背後掛着一個沉沉的帆布包。小時候,我望着他那雙生着老繭且粗糙的手和一張溝壑難平而滄桑的臉,顯然明白,鏨磨的活不好乾,沒我們小孩鬧着玩兒那麼悠閒浪漫。

當然,每次我家小手磨和大石磨牙齒鈍了,都是請他來鏨。他從帆布包裏掏出小錘和鏨頭,一手握着錘,一手握着鏨,在磨盤上一錘一鏨地刻,石磨在他手中被鏨的電光火閃,半天功夫,老鈍的牙牀又長出了一圈整齊的新齒。每次,他幫我家鏨好磨,總説只混頓飯吃,不收工錢。

我們一羣小孩,好奇地圍着神奇的老石匠後頭打轉,忙的時候,他會火冒三丈地趕我們走。一羣孩子,邊跑邊張口就來大孩子們教的順口溜:

張打鐵,李打鐵,

打把鏨子送姐姐。

姐姐送給老石匠,

鏨得石頭咣咣響。

咣咣響,咣咣響,

鏨成石磨磨細糧。

磨得苞米冒黃漿,

打個漿粑養兒郎。

磨得黃豆冒白漿,

做成豆腐孝爹孃。

磨出糯米打餈粑,

留些過年灌香腸。

磨出細面烙饃饃,

送給石匠做乾糧。

石匠鏨回大石磨,

家家户户磨細糧。

我們不理解這順口溜啥意思,也不知老石匠愛不愛聽,就這麼一遍一遍地重複。老石匠大聲地説:“真好聽、真好聽!”然後,我們便不再哇哇喊叫了。他又搖搖頭自言自語地説:“這羣孩子,真淘。也不知誰教的,咋不編成歌唱?”

閒下來時,老石匠喜歡叫我們到他跟前,聽他講不知重複過多少遍的故事。

我們聽他講過的故事很多,都離不開石磨,其中就有一個與石磨有關的神話故事我記憶得很深。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農婦正做飯,忽然間,一位留着一縷長鬚,童顏鶴髮的老人經過門前。農婦心地善良,正值吃飯的當口別讓老人餓着肚子,就熱情地讓老人到家中與家人一起吃飯。老人並未推辭,而且吃飯時還説粗糧要細吃,提了一肚子的意見。老者走後,家人對這個古怪的老頭議論了幾句後,就誰也不在意了。

夜晚,農婦做了一個夢,夢見白天到家中吃飯的老頭,他在一個山溝裏的大石頭邊站着,指着石頭對她説,照石頭上畫的圖形鏨出石磨,將糧食磨得又碎又細,就能做出更加香甜可口的飯。農婦驚醒,急忙叫起丈夫講述剛剛做過的夢。第二天一大早,農婦的丈夫便去尋找妻子昨晚講的夢境。終於,在釐民溝裏,他找到了與妻子所述夢境一模一樣的地方,而且真有鑿着石磨圖的石頭。

他仿照圖,不幾天便鏨出了一付石磨,將糧食磨成細米白麪,做出了更加豐富多樣的飯食。於是,他將石磨磨糧的技巧傳遍了伏羲山下婿姑河一河兩岸的人家,石磨也就成了一河兩岸家家户户的農具。

漸漸長大,不管是放牛放羊打豬草砍柴,我們都進釐民溝。釐民溝裏實實在在有一個磨場,掩映在幽深溝谷中的大石頭上也真有鑿着石磨的圖。人們把這兒稱磨場溝,這石磨圖也就成了磨場溝裏的一道風景。但我們不知,故事是否真實,石磨圖又是出自何時何人之手的傑作。

後來,農村有了現代化的打米磨面機器,我家的磨台已經倒掉,磨盤和石磨都成了鋪路石,但老石匠卻慢慢地令人感到親切。多年沒有他的消息,突然聽説他走了,心中不免有絲絲痛楚,石磨和石匠都退出了他們的舞台,壽終正寢了。

若干年後,我終於回到了曾經生養我的故鄉。

站在老石匠的墳前,忽然想起不知誰寫的這幾句:“石匠用鐵鑿書寫硬筆,用“粗糙的歲月,凸現出生命的質感”。對於老石匠,這些是應該刻在他墓碑上的。

我也再次踏進了那個久違的磨場溝。然而,路已經被叢生的荊棘連接上了歷史的久遠。磨場溝布着石磨圖案的石頭分明完全被遮擋在雜草灌木中已難以找尋,我俯身翻撿着童年對磨場溝記憶的絲絲縷縷,辨認着腳下的路找尋着。

一陣風吹過,耳畔似乎聽見寧靜的山溝迴盪着清脆、悠遠而厚重的鏨磨聲。

公眾號:美麗的壩河小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