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日企女助理的職場辛酸往事

路珊雪算是一個“老外企”了,還是80年代末,當人們對外企尚心存戒慮的時候,剛剛從外院畢業,她就毅然放棄了炙手可熱的政府外事部門的工作機會,做了一家世界500強日資企業駐京事務所祕書。因為塌實能幹,後升為所長助理。

一個日企女助理的職場辛酸往事

白駒過隙,22歲開始給日本人打工,如今已入不惑之年,18年彈指飛沫間,當年漂亮的路小祕如今熬成了路老祕。但歲月對她有些偏愛,沒有賦與她多少“老媽媽”的滄桑,舉手投足間,藴透着優雅和成熟女人的風韻。特別是她那貝齒微露的一笑,不只是嫣然,簡直象鴉片一樣,讓人看了上癮,一副小巧的細邊眼鏡架在精緻的鼻樑上,更平添了幾分儒雅與娟秀。

18年的外企工作,其間又被派到日本本部工作6年,由於聰穎和努力,這些金燦燦的經歷給了她相當優渥的生活回報,尋覓到一位體貼温良的先生,生了一個漂亮如同洋偶般可愛的女兒,在京城的的可人地段,購置了兩套房產。

常年的外企工作,使她小資的習性天鑄而就,無論是衣食住行都追求品質,她的同事講路姐的生活可夠奢侈。其實,日資企業的薪酬水平與歐美企業相比,可以説是中農望地主的差異,即使她非常講究衣着,每天上班必換一套正裝,但國貿、燕沙、王府飯店等世界大牌奢侈品的雲集地也只能偶爾走馬探花。

在她的衣櫥裏,也掛着幾套prada、potrs的正裝,但絕大部分衣飾,還是從中友、sogo等地選購來的。她不講求大牌,但極會裝扮自己,穿出特點,穿出品味,穿出回頭率就可以了。因為這就是日資企業職員的尷尬:雖然追求時尚,但銀子的多少決定一切。她的另一個嗜好就是喜歡腕錶,一隻卡地亞長方型金錶是她的最愛,而且每到她生日那天,她都要獎賞自己一隻手錶,如今歐米茄、摩凡陀等都成了她所鍾愛的尤物。

80年代的北京還沒有如今那麼多鱗次櫛比的寫字樓,事務所設置在北京飯店。她每天的工作內容是打理所長安排的各項事務,負責和東京本部的電話和傳真聯絡,也協調和各個經銷商和政府部門之間的關係,並負責翻譯。

工作看上去很輕鬆風光,極盡白領麗人之風秀,但路珊雪經常對朋友説:“你們看我好象風光無限,但是伺候老闆就象童養媳侍奉老婆婆一樣,你們可誰曉其中的辛苦呀!”的確,殷實的家境,時尚的職業,而背後卻咀嚼着另味的痛苦。

矢藤是她伺候時間最長的老闆,80年代末,30幾歲的矢藤作為公司在中國的第一個首代,是他親自在眾多的推薦者之中,選中了出類拔萃的路珊雪。因而在骨子裏潛藏着是路珊雪恩人的意識。

他衣着考究,每日必須西服革履,襯衣的袖口上還要佩帶不同款式的袖釦,風度翩翩,一副紳士之像。

但與其表面大相徑庭的是,矢藤待人欺軟怕硬,喜好羅嗦,沒完沒了,如果他心情不爽,那麼事務所的人誰也別想開心。

他整人的法寶是精神蹂躪,非要雞蛋裏挑骨頭地找茬訓斥下屬。而路珊雪則成了首當其衝矢藤酷愛高爾夫,但每當輸了球,就會將糟糕的心情轉嫁給路珊雪。週一上午的例會一結束,矢藤就將一份沒什麼價值的新聞簡報交給路珊雪:“小路,你將這份文件翻譯一下,我要在中午之前傳真給日本總部”此時已經10:30分了,而由於時差的關係,東京本部此時已近午休時間,根本不可能在上午將文件發到那裏。

路珊雪心知他是找茬發火,但一向以忍耐為先的她還是沒説什麼,硬是爭氣,在40分鐘內完成了這項工作。在矢藤正要起身吃午飯時遞交了給他。矢藤一愣,不禁以輕若蚊鳴的聲音自言自語道:“好快呀!”突然他覺得自己語失,便故意誇張地看了看手錶:“哼,還是晚了10分鐘,這樣的速度不行呀!”説完,將文件往桌上輕輕一丟,揚頭而去。

矢藤狐疑多慮,不信任員工。一次路珊雪外出訪問客户,因業務談得較久,下班前已經來不及趕回公司了。因為日本公司有不成文的慣例,外出公幹,事畢之後都要趕回公司。她趕緊給矢藤打電話,説明今天恰談完業務後要直接下班了。

沒料想矢藤用一種將信將疑的口吻説道:“是嗎?你將電話給客户”,路珊雪頓時熱血衝頭,羞憤無奈地將電話轉給了客户。矢藤在虛與委蛇地和客户客套了幾句後,證明路珊雪是在談業務,才沒好氣地在電話裏説:“可以直接回家了,但別忘了明天交今天的商談報告。”路珊雪此時怒火中燒,但在客户面前她依舊強顏歡笑,盡顯優雅。可是下班後她激憤地徹夜未眠。

路珊雪是很乾練而且職業素養很高的女性,無論是打理事務性工作還是應酬談判,都做的得心應手。在無數次大型的商業活動中,她的日語能力和得體的儀態都贏得了大家良好的評價。而且她是獨擋一面式的職員,做事也非常乾脆果斷。

別人也經常問她:你這樣的出色工作能力,為什麼給一個精神病鬼子打工呀?但樸實和誠實的家風,鑄成了她忍耐和堅強的個性。她酷愛所從事的行業。因此她是輕易不做逃兵的。矢藤也深諳知曉,他也為此抓住了路珊雪的軟肋。他就像一個老婆婆虐待一個優秀的兒媳婦那樣,惟獨看到職員們不快樂,他才從大家的鬱悶中尋找到他的快感。

一次,路珊雪在接一個顧客的電話,不知不覺矢藤站在了他的身邊,矢藤面露焦急地在路珊雪身邊轉來轉去。似乎有非常重要的急事讓路珊雪去做。一邊是重要客户的電話,一邊是矢藤無聲地催促,路珊雪憑藉其良好的職業素養,很圓滿地讓客户及早結束談話。

放下電話,她急忙走進矢藤的辦公室。矢藤音容變貌,面色鐵青:“小路哇!你不知道我現在的時間多寶貴嗎?你知道我的很多工作都是非常重要的呀,你們中國不是在講與時俱進嗎?我現在也是分秒必爭呀。你怎麼沒完沒了的講電話?耽誤了主要工作怎麼辦?”然後矢藤便喋喋不休地從當年招路珊雪入事務所講起,將他所有能夠記憶的路珊雪工作中所謂不到位的細節歷數一便,甚至連一次路珊雪向他問早安時聲音太小的“罪過”都開發到了。直到他痛痛快快地喊了20分鐘,路珊雪實在忍耐不住了,打斷了他的嘮叨:“所長,你究竟有什麼急事找我?”“啊?”矢藤不由一怔,“啊——啊?對了,我明天上午要外出開會,不來公司,沒別的事了。”

路雪珊以她最大的涵養忍受着矢藤怪異的性格。歲月飄逝,一晃10幾年過去了,矢藤竟然在所長這個位置上幹了XX年,這也是日企中難能罕見的。雖然由於路珊雪工作出色,矢藤每年都要4位數地給她加薪,但對她來講這點薪水與她所承受的精神壓抑相比,太微不足道了。

她也悔不當初為什麼不學英語,憑藉她的悟性和資質,如果在歐美企業供職,將會打拼出更為精彩的人生。但人屆中年,名利對她來講,已是鴻毛柳絮,尊嚴和快樂成為她至高無上的選擇,不為五斗米折腰的狷介,使她毅然地向矢藤遞交了辭職報告

大概是因為失去的時候才覺得寶貴吧,矢藤呆呆地看了辭職信良久,突然給路珊雪鞠了一個九十度的大躬:“路桑!我實在失禮了,能不能再仔細考慮一下?”此刻,路珊雪仍然露出她標誌性的莞爾微笑:“抱歉!矢藤先生,中國已經不是從前的中國了,如今的我也不是當年的小路了”然後她義務反顧地轉身踏出了她工作了12個年頭的事務所,像甩掉一個包袱一樣,從來沒有的爽朗與輕鬆,將她的倩影拉進了燈火闌珊的京華之夜。

出處:國際在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