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桓公墓遊記美文:雨天裏的齊莊公

編者按:齊桓公墓在山東省淄博市,《》是作者在遊覽了齊莊公的墓地之後所寫的一篇美文,從中我們可以瞭解到齊桓公這個人以及作者的感想。

齊桓公墓遊記美文:雨天裏的齊莊公

清晨一出門,老天爺就黑乎着個面孔,一臉的不高興。

剛到臨淄坐上52路車,天就“嘩嘩啦啦”地落下雨來。雨是天爺爺的淚水,小時候聽奶奶説過。老天落淚,肯定不會有啥好果子吃。我記得毛澤東去世時,老天爺就一連流了好幾天的淚水,天人合一嘛,大概就是這麼個道理。

不知是否老天有意安排這樣一個天氣,叫我和那個呂購或呂光的人會面。一路上,心情尤似這糟糕的鬼天氣,濕漉漉的難受。到了那個叫作泄柳店的村子下車一問,天啊,離我們謀面的那地處竟然還有三裏華里之多,由於上次去五路口拜訪剻通遭罪的緣故,一聽這情況心中就“咯噔”一下,打起了怵。

進得路旁的一家小超市,試探着向店主講出自己內心的苦衷。店主是個性格爽快的小夥子,叫王強,一下子從牀上跳下來,一瘸一拐的拖着腿向他的私家車走去。這時我發現,他的腿上縫合了三條長長的疤痕。見此情景,真叫我有點兒於心不忍。想想自己的破身體又好無辦法,心一橫,任由好心人王強忍着傷痛開着車沿着一條泥濘的鄉村小路,向着村西崔新章承包的那塊叫做冢子地的責任田駛去。

一路上,我的心伴隨着車子的上下顛簸而不住地翻騰着。不過地打着問號。今天我所要見的這個齊莊公,究竟是為齊桓公稱霸中原打下堅實基礎的那個齊莊公呢?還是被後稱為:“史上最大牌小三”的那個齊莊公呢?

説起來,齊國不知咋搞的,春秋時期竟然出了兩代齊莊公。前者的姜姓,呂氏,名購,公元前794年至731年在位,一般稱之為前莊公。後者亦為姜姓,呂氏,名光,公元前553年至548年在位,一般叫他後莊公。前者在位期間大有作為,使齊國國力漸強,後者亦不是平庸之輩,也是個歷經圖治振興齊國的角兒。

在車上,叫我回味最多的不是前莊公,而是後莊公,因為在他身上,太有色彩了。

大凡學過幾個成語的人,都知道:“螳臂擋車”這個被喻為不自量力的故事。其實,這個著名的成語就發生在後莊公身上。也許那是個陽光燦爛的春日,或者是個風和日麗的秋天,齊莊公坐着豪華的轎輦郊外出遊。走着走着,車輪忽然停下來,莊公下車一看,原來是一塊石頭擋住了去路。正當他欲叫車伕移開石頭時,令人不可思的一幕出現了,一隻綠色的大螳螂舉着兩把大刀似的長臂想擋住前進的車輪。莊公不認識螳螂,便問車伕:這是什麼東西?車伕告訴他:這是隻知道前進而不知後退,並且很不量力的螳螂。莊公想了想説,如果是人的話,一定是個勇猛異常的戰士,我們應該尊重他。於是吩咐車伕説繞開這隻:“怒以其臂擋車轍”的螳螂,取道而行。爾後,天下各路英雄豪傑聞訊紛紛前來投奔,國威國力大大增強。所以在他執掌政權的歲月裏,憑着一身熱血豪情,在打打殺殺的春秋遊戲中,都是去攻打別人,而不是別人來欺負齊國。

齊莊公這個人做事有些大咧咧,有點兒粗心大意,但卻是個性情中人。有一回,他帶領人馬去攻打莒國,手下有個大夫叫杞梁,論其本事大概可以交給他幾十輛戰車指揮,可是莊公不察其勇,讓他和華舟合用一輛戰車,結果有勇有謀的杞梁有些慪氣,在兩國交戰時一昧的衝殺拼打,盡顯之勇猛之豪氣。最後莒國雖然被打敗了,而杞梁卻也在戰鬥中陣忙。杞梁的屍體運回國後,他的老婆孟姜女跪在路邊哭得死去活來,十分痛心。齊莊公見此情景,於心不忍,準備下車拜祭,可是孟姜女卻不領情。她認為自己的丈夫如果無功就不勞君王下車,如果有功那麼就應該正兒八經的祭奠,而不是在路邊草草了事。齊莊公覺得人家説的有道理,於是只好跟着孟姜女去了她家,正式設置靈堂進行了隆重的祭拜儀式。

“到了,這就是你要找得莊公墓。”王強停下車,指着路旁北面玉米地裏的一個大土堆説道。我搭眼看去,在迷濛的雨煙中,一個並不高大,向南有些傾斜的封土堆顯得有點兒孤寂與冷漠。陵冢上散亂的生長着一些雜草,三兩棵半死不活的歪脖子小槐樹顯得有氣無力,這與我先前見過的田齊王陵,以及管仲、晏嬰、田穰苴那些卿大夫們的墓冢相比,也的確有點寒酸的叫人傷懷落淚。

風雨中,我圍繞着這處據説是省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古墓轉了一圈,即沒有任何標誌牌,也沒有向人告知的墓碑。倒是在臨來前,聽村裏的老書記王華堂講,十年前它就被盜墓賊光顧過,據説在此之前還有過同類的事情發生過。他説,盜墓賊是在玉米棵高過人的時候來盜掘的,盜洞是從冢頂下挖的,像井筒,黑古隆洞的深不見底,起碼得有六、七米深。這個當了十六年村書記的古稀老人還告訴我:他小時候莊公墓上光禿禿的沒啥東西,上個世紀的七十年在上邊種植了槐樹和小棗樹,起碼得有上百棵,由於沒人看管,樹不大就被社員砍去做了杴把或钁柄,最粗的不過十幾公分,真是可惜。生產隊那陣子,人們用冢子上的土打坯、墊欄,使去了不少,所以這冢子比我小時候矮了不少。雨,仍在不住點的下着,我欲意上冢子頂看着那個井筒般的盜洞,掛滿雨水的荊棘、野草,讓我欲行不能,只好作罷。

踏着一壟壟仰天張口的麥茬,它們似乎和我的心境一樣,在追問蒼天,眼前這座歷經兩千年風雨的荒冢,究竟哪個莊公才是它的主人呢?其實,對於歷史來説,這些事並不重要了,只是有着好奇心的我,倒想要問個究竟,於是摸出手機請教齊文化專家姜健先生。雖説他也不敢十分的肯定,但他講得卻很有道理。他説一般都認為是後莊公,據説當時姜光被崔杼殺掉後,胡亂埋葬了事,只是後來逆臣認為有些不合情理,對其進行了重新安葬。沿着後莊公的這條思路,我一直走了下去。

這個後莊公姜光,本來是齊靈公所立的太子,但是後來靈公為了改立寵姬所生的公子牙為太子,便派姜光出守即墨,為了除掉他還攻打魯國。後來,大夫崔杼、慶封乘靈公病危時機,將他從即墨迎回都城,殺死了公子牙母子,齊靈公聽説後口吐鮮血而氣絕身亡。太子光在公卿擁戴下即位,是為莊公。按理説,齊莊公應該知恩圖報才是,他千不該萬不該對恩人的老婆動了歪心思。常言道:朋友妻不可欺。他倒好,來了個朋友妻不客氣。給有恩於他的相國崔杼戴上了頂綠帽子,這還了得?放到如今這個世道,小三已經見多不怪了,早在兩千年前這個就是天下奇聞了。作為堂堂一國之君,放着後宮那麼多粉黛佳麗於不顧,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屁顛屁顛地跑到大臣崔杼的家中去勾引人家老婆,這樣的事情,恐怕唯有他齊莊公才做得出來。

不期而至的這場雨頗有意思,耐着性子不緊不慢,絲毫沒有夏雨酣暢淋漓的那種痛快勁,倒十分像春雨似的。玉米葉的雨珠浸濕了半截褲腿,鬆弱的泥土把涼鞋裹成了個榔頭,雨水把眼鏡片蒙上了一層模糊的圖影,於這樣的環境中眼前驀然幻化出了這位因色膽包天而被弒的一幕:

一天,齊莊公到崔杼家飲酒,席間,崔杼讓他美貌的妻子棠姜奉酒。莊公一見棠姜姿色立刻為之傾倒。於是便重金賄賂崔杼的家臣郭偃,讓他從中拉皮條,做成了通姦好事。時間一長,逐漸被崔杼看出了蛛絲馬跡,便盤問棠姜。棠姜隱瞞不過,只好如實招出。崔杼一聽他竭盡全力扶立的君主,竟然給他戴上了頂大綠帽子,不由地怒火中燒,決意要殺死這個昏君。齊莊公四年(公元前550年)秋,齊莊公率軍討伐晉國,崔杼想借機殺死他,卻沒有得手。咽不下這口窩囊氣的崔杼並不甘心,極力地尋找同謀者。恰在這時,齊莊公的侍者賈舉因小過遭到莊公鞭打,崔杼便設法親近他,讓他充作耳目。賈舉欣然應允,“為崔杼間公以抱怨”。這年五月,莒國國君來朝見齊莊公,齊莊公在臨淄城城北設宴款待他,並召諸大夫坐陪。崔杼推説有病沒有赴宴。齊莊公侍者賈舉密報崔杼:“主公等席散之後,前來探問相國病情。”崔杼笑道:“他那裏是要來看我,是想做那種無恥之事罷了。”於是崔杼設計好弒君步驟,在內室埋伏下殺手,讓賈舉見機行事。一切安排妥當,單等齊莊公自投羅網。這齊莊公果然禁不住美色的誘惑,果然找上門來。當他進入崔府後不見崔杼本人,守門人説相國病得厲害,正在寢室躺着,莊公聞言喜不自禁,徑直往內室走去。侍從賈舉以恐怕驚動崔杼為由,將莊公的其他隨從擋在了門外,自己將中門關上並上了鎖,讓莊公插翅難飛。莊公獨留內室,見美人兒棠姜濃粧豔抹地走來出來,不禁心花怒放,正欲上前親熱之際,有婢女前來告知:”“相國口渴,要喝蜜湯。”棠姜遂與婢女進了外寢,和在一旁坐陣指揮的崔杼從側門走了出去。齊莊公久等棠姜不來,不禁擁柱而歌起來:“室之幽兮,美所遊兮;室之邃兮;美所會兮,不見美兮;憂心胡底兮!”正當他得意忘形的大聲叫春時,忽聽廊下有刀戟之聲,莊公頓時驚出一身冷汗,急喚侍者賈舉,卻無人答應,莊公深知不妙,於是破門而出,登上一座樓台,只見賈舉帶伏兵將他團團包圍,一步步向他逼來。自知禍到臨頭的齊莊公,放下君王的尊嚴,乞求兵丁免他一死,甲兵不答應,他眼珠一轉,請求與崔杼結盟求解,仍不答應。最後無計可施的莊公又請求到祖廟中自殺,還是遭到拒絕。想用緩兵之計的齊莊公黔驢技窮,只好從樓窗口跳出,打算跳牆逃走,孰料伏兵們早有準備,他剛跳上牆頭,甲兵們引弓便射,莊公大腿中了一箭,跌落在牆內,眾甲士一擁而上將莊公剁成了肉醬。

雨,仍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我的思緒亦一刻不停地在雨天中飛翔。按理説齊莊公的這段風流韻事,應該説到此為止就算完結了,可是後一段的故事續更令人感到可大書特書。

話説,那齊莊公被崔杼等人設計殺害後,崔杼對自己弒君之罪十分惶恐,特別擔心被史官記錄在史冊上,留下千古罵名。飛揚跋扈專斷朝政的他,下令將直管記載史事的太史伯找來,對他説:“昏君已死,你就寫他是患病而亡。如果你按我的意思去寫,我一定會厚待於你,如若不然,可別怪我不客氣。”説罷,崔杼拔劍在手殺氣逼人。太史伯抬頭鄙夷地掃了崔杼一眼,不慌不忙的拿起竹簡,提筆而書。寫罷,他將竹簡遞給崔杼。崔杼接過一看,鼻子簡直氣歪了,上邊赫然寫着:“夏五月,崔杼謀殺國君光。”崔杼惱羞成怒,揮劍刺向太史伯。按照當時的慣例,史官是世襲的。於是崔杼又招來太史伯的二弟太史仲,指着太史伯的屍體對他説:“你哥哥不聽我的命令,我已經殺死他了,今後由你來接任他的太史之職,你就在史冊上寫莊公是病死的,不然那就是你的下場。”崔杼滿以為太吏仲會攝於他的淫威而從命。可是隻見太史仲冷靜地攤開竹簡,提筆寫出來:“夏五月,崔杼謀殺君光。”崔杼見此,怒不可遏,又拔劍殺死了太史仲。接着他又差人將其三弟太史叔找來,兇狠地對他説:“你的兩個哥哥因不聽我的話,都被殺死了,難道你也不愛惜自己的生命嗎?如果改變寫法,還能有一條活路。”太史叔安寧平靜地回答:“按照事實秉筆直書,是史家的天職,與其失職,到不如去死。”結果還是在竹簡上照實情而書,崔杼被氣得七竅生煙,咬牙切齒,把太史叔三弟碎屍萬段,繼而令太史季補缺,太史季把竹簡攤開在上面揮筆而就,然後遞給崔杼,崔杼一看,依舊是那幾個字,歎息一聲,讓太史季退下。齊國的另一個史官南史氏聽説太史兄弟接連被殺害後,抱着卷竹簡匆匆趕來,要前仆後繼,接替太史兄弟將崔杼弒君的罪狀記載史冊。他見太史季已經據實標柄,才返回去。於是史書上便留下了這樣的話:“周靈王二十四年,齊莊公六年,春三月乙亥,崔杼弒君齊莊公光於其府........。”為後世留下了確鑿可信的歷史史料。與此同時,齊太史兄弟不畏強暴,秉筆直書的職業道德也永載史冊,為歷代所頌揚。這則齊莊公身後的故事給後人的啟迪,絲毫不亞於莊公的桃色新聞。

我呆若木雞地站在漫腳的玉米地裏,獨自聆聽着來自天籟的吟唱,似是而非的聽懂了冰涼刺骨的旋律。

(齊桓公墓:山東省淄博市臨淄區敬仲鎮泄柳店村西)

作者:憨仲

公眾號:東方散文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