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的散文:我家的那輛永久牌自行車

上世紀六十年代,父親花360元錢買了一輛永久牌自行車。那時候父親一個月的工資是28元,360元在當時是一個天文數字,這些錢是父母親多年從牙縫裏刻攢下來的一點兒積蓄。花錢多少不説,買自行車卻給父親帶來了很大的苦惱。那時候的自行車是不隨便賣的,一個是要通過單位分配,一個是通過抓鬮。父親單位好幾百人總共分配上幾輛自行車,要想抓到那真是大海撈針,尤其是飛鴿自行車和永久自行車,在當時想擁有一輛這樣的車比上天也難。父親沒有那個手氣,只好懇求他的表弟給買,因為父親的表弟當時是縣商業局局長。按理説一個堂堂有名的商業局局長買輛自行車那還不是小菜一碟,可是,當時的幹部特別廉潔,人家左推右推一直沒有答應。過了一年以後,父親的表弟把單位分配給他自己的一輛永久牌自行車讓給我父親,父親終於圓了買自行車的夢。

回憶的散文:我家的那輛永久牌自行車

買回自行車的那天,村子裏好多人都來我家看這輛自行車,因為這是村子裏唯一的一輛自行車。尤其是那些上年紀的大爺大媽們,他們徹根點兒就沒有見過自行車,所以都想過來看看自行車的模樣。那些老人們用手這兒摸摸,那兒摸摸,調皮的孩子們把車鈴鐺撥的“叮鈴鈴、叮鈴鈴!”一個勁兒地響,老奶奶們樂得合不攏嘴。看着這輛嶄新的自行車,母親生怕把它磕磕碰碰,於是母親就用絨絨布把自行車的三角樑包裹上,又一針一線地縫好。後來市場上有了纏自行車的專用塑料帶,母親就把絨絨布去掉換上了黑色的塑料帶。當時我們家也不是村子裏最有錢的人家,也不知道父親是怎麼想的,只要手頭有點兒積蓄,他就要跟着形勢走。像縫紉機、收音機、黑白電視機,我家都是全村第一個先買下的。人常説,後來者居上,這話不假,後來村子裏的第一輛摩托車,第一輛拖拉機,第一輛汽車……都是其他人家買下的。

父親常年在外工作,有時候兩三年才回一次家,哪有時間騎行車,我的母親身體一直有病更談不上騎車了。自從買回來自行車誰也沒有騎過,一直閒放在堂屋的地上,時間久了很礙事的。一天,母親終於想出一個好辦法來,她要把自行車吊起來。母親找來一個木梯子,在堂屋的東牆上用榔頭“噔嘠、噔嘠”地釘了兩根一尺長的木釘子。牆雖然是土坯砌成的,但是母親累得滿頭大汗。釘子釘好後母親把我和姐姐叫過來,當時我11歲,姐姐13歲。我抬着自行車的前輪,姐姐抬着後輪,母親站在梯子上提住自行車大梁,三個人費了九牛二虎的勁兒,終於把自行車掛在了木頭釘子上。為了防止塵土,母親用一塊稍舊一點兒的毯子把自行車遮蓋得嚴嚴實實。

家裏擁有一輛自行車本來是件讓人高興的事,可是它也給母親帶來了些煩惱。一天,我家的一個從部隊轉業回來的親戚來我家借自行車,母親聽説要借自行車,一下愣住了,這輛自行車自從買回來還沒有騎過,要借給他人,母親從心眼裏有點兒不願意。可母親是一個好心人,平時只要人們向她借東西,只要有,她從來沒有拒絕過。母親躊躇了一下,二話沒説就答應把自行車借給這位親戚。從牆上往下取自行車費了好大的勁。自行車借出去了,母親的心也跟着車走了。她曾經幾次到大門外張望,盼着人家早點兒把自行車送回來。可是左等右等,直到天快黑了這位親戚才給送來了車子。親戚走後,母親連晚飯也顧不上吃,拿着煤油燈來到堂屋,她像一個修理工,仔細檢查着自行車的各個部件。其實母親對自行車一竅不通,就算是哪裏有了毛病也根本弄不清,可是她還是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查看了一陣子,直至沒有發現毛病才安下心來。後來這個親戚又來借過幾次,母親都沒有拒絕他。可是這個人也人心沒盡,有一次又來借車時我母親有點兒煩了,就找了個藉口拒絕了他,這下可把人家給得罪了,這個親戚兩年多時間沒有和我母親説過話。母親被這件事弄得很尷尬,後悔當時不該拒絕人家。

上世紀70年代,當時年輕人找對象正流行三大件:自行車、縫紉機、手錶。那時候村子裏的自行車還比較少,尤其像飛鴿自行車和永久自行車,誰家如果擁有這樣的自行車,那説明這個家的經濟條件肯定錯不了,找對象也相對容易些。那個時候,村子裏有幾個年輕人出去相親都來借過我家的自行車,這輛自行車助了那些家庭比較貧困的年輕人一臂之力,可以説它功不可沒。但凡騎我家這輛自行車找成對象的人都懂得感恩,結婚時總要給我們送來些糖呀煙呀的。看到他人送來的禮物,母親總是推推搡搡,不好意思收人家的這些禮物,但是這些人非得給把禮品留下,還説了許多感謝的話,母親感動得熱淚盈眶。

姐姐十五歲那年考上了縣農中,這個學校離我們村有50裏地,這時候她已經學會騎自行車了,從此,這輛自行車就成了姐姐的交通工具。姐姐每兩個星期回一次家,星期六下午放了學從學校裏走,回到家裏天已經黑了。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子從那麼遠騎車回家真是不容易。姐姐畢業後,這輛自行車就成了我的一部愛車,一個交通運輸工具。70年代,生產隊經常在地裏分些蔬菜、山藥蛋。那個時候往家裏運輸全靠人背背、肩挑,人們的肩上都勒起一道道血印子。我家自打有了這輛自行車,再也不用背背、肩挑了,用自行車輕輕鬆鬆地馱回家。每當我用自行車馱蔬菜山藥蛋時,人們都用羨慕的目光看着我,我心裏有種自豪感。我們村離縣城20裏地,到城裏辦事步行需要兩個多小時,我騎自行車不到1個小時就到了。後來我騎着這輛自行車出去聯繫業務,獲得了豐厚的經濟收入。由於自己的疏忽,騎自行車也造成了幾次小小的傷害。其中最讓我刻骨銘心的一次是,我用自行車帶着妻子和兩個孩子到岳父家走親。妻子抱着兩歲的小兒子坐在後衣架上,四歲的女兒坐在前大梁上。到岳父家要經過一段很陡的上坡路,回來下坡時由於車閘失靈,全家人在坡上摔倒。當時把我們一家人摔得東倒西歪。我估計出大事了,結果只是我的胳膊和腿傷了幾處皮,妻子的膝蓋也蹭破了,新的確良褲子爛了一大片,兩個孩子卻安然無恙。沒有造成大事故,我想定是那輛自行車保佑了我們全家人,我一直對它懷有感恩之心。父親退休後,這輛自行車終於回到了父親的懷抱。這時候這輛自行車雖然只有六七成新了,可是父親視它為寶,一有空兒就擦擦摸摸,而且還用新塑料帶把車大梁等部位纏得結結實實、漂漂亮亮。

1994年我攜妻兒要搬遷到榆次居住,搬家時父親非要把這輛永久牌自行車讓我帶走。我知道這輛自行車是父親的心愛之物,説啥也不能帶走,可是父親態度堅決,我只好把它帶到了榆次。在那裏我上下班騎了半年多時間,隨後我又搬遷到太原。搬遷時我把所有的傢俱以及那輛自行車都存放在榆次,第三年孩子們回去處理傢俱,將自行車、箱子、櫃子等全部賣掉了,總共賣了60元錢。聽説把那輛自行車給賣了,我難過了好幾天,因為它為我家做出了卓越貢獻,我很想讓它永遠留在我的身邊。

人老易懷舊。時至今日,我經常還回憶那輛永久牌自行車,有時候還會在夢裏夢見它,它的模樣依然還是那麼美觀。我經常在想:它現在落到了誰的手裏?它還在這個世界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