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命運的文章欣賞:楊毛

本站:楊毛是一個扛包人,雖然身材不像,但是他的內心卻又是那麼的令人震撼,下面我們一起看看這篇《楊毛》。

關於命運的文章欣賞:楊毛

乍一看,楊毛並不像扛包人,他個子中等,身材微瘦,背略駝,肩膀好像沒有平衡的天平,左肩總是瞅着右肩,長長的臉猶如成熟的葵花籽,眼睛像鷹眼,門牙露在外面,帶着野性,行里人也有叫他大牙的。每當這時,他就咧開大嘴,笑着説:“牙好,胃口就好,吃啥啥香!”

楊毛的胃口好,活兒也好。那天裝豆粕,他和小春一個下午裝了500袋,25噸的重量從大春的手裏傳到楊毛的手裏,又從楊毛的肩上堆放在車上,重量和力量就這樣重複地傳遞着,天已經很晚了,兩輛卡車的肚子終於填滿了,燈光像利劍一樣刺破夜空,車慢慢地走遠了。楊毛和大春像丟失了孩子的母親,一屁股癱坐在倉庫的門檻上,楊毛從門後摸出半瓶“老村長”,仰脖灌了兩大口,像喝涼白開一樣,小春從褲兜裏摳出一根“散花”,狠狠地抽起來,空中頓時瀰漫着濃濃的香煙味兒。夜色中的兩個人除了氣息的一進一出之外,就像對面已壞的路燈,呆呆的。夜幕下的小城開始了另樣的喧囂,窺視着人們的悲與喜,小春把煙蒂兒放在腳下狠狠地説:“這真不是人乾的活兒,明兒説啥也不幹了。”煙蒂兒瞬間呲牙咧嘴,和小春一樣。楊毛又喝了兩口酒,“走,春,找老闆要錢去!”楊毛站起身走了過去,小春跟在後面,整個身子像壓彎的扁擔一樣。

老闆姓張,叫張小奇,扛包人暗地裏喊他“張小氣”,原因是老張從未請扛包師傅吃過一頓飯;這兩年,給他幹活的人越來越少了,不過楊毛一直跟着張老闆,不少人勸楊毛,“別給他個驢熊幹了,太小氣了!”每每這時,楊毛總是笑笑説:“俺年齡大了,換個地方人家不會用俺。”老張有時不在家,生意就交給楊毛了,事後楊毛只要報個數目,老張都會按照一包一塊的工價付給他,從未欠過楊毛的錢,不少人認為楊毛撈到了很多好處,還有人説楊毛是看上了老闆娘,老張老婆長得細皮嫩肉的,胸懷滿滿的,不用打理也會讓這幫爺們鮮血沸騰,楊毛就像油畫裏的舊人物,一臉的溝溝坎坎,不過,鬼才知道這些人都是啥心理!

今天晚上,老張一直沒走,平時他早就跑出去找樂了,看見小春用拇指和食指打了一個數錢的手勢,老張慢慢地拿出五張百元大鈔,放在桌子上,笑嘻嘻地説;“你們倆每人都是二百五啊!”隨後哈哈大笑起來,似揶揄似得意。

楊毛嬉笑説:“老張,那你就是二百五的老闆啦!咱三個二百五出去整幾杯。”老張起身説:“反正咱們都是二百五,今天晚上我請客。”小春高興起來,身子直成了一條鋼筋,隨口説道:“趕快走啊!俺也要喝點兒。”

扛包人説請客,就是在路邊的小吃攤上,要幾個涼菜,豬臉肉是主打萊,酒當然是“老村長”了;他們這幫人是小吃攤的老主顧,彼此都很臉熟,有時,攤主一高興還會送上一個菜。今天,老張一甩平日裏的小氣,不僅要了豬臉肉,還點了牛肉,稱了一斤油燜大蝦,三個人共要了六個菜,兩瓶“老村長”,攤主打趣道:“毛,今天咋這麼捨得,掙大錢了?” “俺能掙啥大錢?是張老闆請客,菜要弄得實惠點啊。”攤主隨口説道:“必須的。”一會兒菜就上來了,楊毛先喝了一大杯,然後才拿起筷子吃起來,首選的還是肥肥的豬臉肉,他門牙雖大,但大牙不好,吃了牛肉好塞牙,第二天還會牙疼,他感歎自己就沒有長吃牛肉的牙!小春年輕,兩根筷子就像舞者,一直都未停下來,酒也破例地喝了一杯,臉漸漸地紅起來了。老張拿起油燜大蝦掐頭去尾熟練地吃着,儼然一個吃貨。舌尖上的誘惑真是難以抵擋,一會兒,蝦沒了,豬臉肉沒了,牛肉沒了。攤主瞅了瞅,慣例地端上一盤油炸花生米,這可是連吃貨都怕的“東方不敗”啊!老張高聲叫道:“再來一個拍黃瓜。”這種場合張小奇是充滿了絕對自信,攤主一邊掂鍋,一邊高興地答道:“好咧,馬上就來”,不過楊毛也沒閒着,不知不覺中一瓶“老村長”沒了,楊毛雖年過五十,但酒量可是了得,楊毛常説:“能吃能喝不為壞,能吃不幹才算賴。”楊毛邊吃邊嘮叨着:“春啊,老闆請咱倆,咱可要吃好喝好啊,要不明兒咋幹活啊!”這可難為老張了,老張很少在這地方吃飯,客户來了,都是在大酒店吃飯,那裏面盤子就是一個大碟子,不多的菜高高地堆在中間,但很少被吃得乾乾淨淨,酒卻喝得不少,省種豬場的“四眼”一口氣能喝下半斤六兩的,每次老張都怕見到“四眼”,因為他有肝病,不能喝酒。楊毛這人也太實在了,開口又要了一盤豬臉肉,打開了另一瓶“老村長”,楊毛大口地吃着豬肉,間或喝着酒,他不像城裏的有些人那麼懂得養生之道,什麼東西該吃,什麼東西不該吃,什麼時候吃什麼,什麼時候不吃什麼,全都記得清清楚楚。楊毛只知道今天吃飽了明天好乾活,他又喝了一杯,這次老張説啥也不讓楊毛再喝了,喝壞了身子那可咋辦呀!老張説:“老哥啊,別喝了,吃點飯,回家睡覺吧!”楊毛就那熊樣兒,讓喝多少就喝多少,從不糊塗,從不鬧事,贏得了不少人的讚賞。楊毛結結巴巴地説:“老闆,春,不喝了,回家睡覺。”他顯然有些醉了,張小奇心裏明白今晚一定要送楊毛回家。 “老哥,吃好沒有?我送你回去。”楊毛拍拍略略鼓起的肚子説:“吃好了,也喝好了,謝謝老闆啊!”“走吧,坐我的車回去”。楊毛彷彿很熟悉這樣的場景,斜着身子自然地坐進了車子裏,小春只好獨自回了,“哎,老楊,你家住哪兒呀?”“城西關磷肥廠家屬院,慢點開啊。”楊毛的腦子一點也不迷糊。車子慢慢地朝西關挪去,路燈發着微弱的光,一會兒車裏面傳出了楊毛的鼾聲,那聲音深沉而均勻。

車子一搖一晃進了磷肥廠家屬院,整個院落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更加破舊,不遠處的高樓鱗次櫛比,還真像似大都市的夜景。張小奇攙扶着楊毛慢慢地走上樓去,楊毛打開門,嘴裏嘟囔着:“老婆,我回來了。”順勢躺在了沙發上,鼾聲又響了起

來。老張看看整個房間,供桌上放着一張女人的黑白照片,照片旁邊是一張合影,兩個男生穿着博士服站在楊毛的後面,楊毛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條直線,幸福地打量着這個世界。

張小奇找了條被子把楊毛蓋好就走了出去,並隨手關了房門。昏黃的燈光籠罩在楊毛的臉上,鼾聲中有點孤單,有點疲憊,也有點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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