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鄉愁的美文欣賞:鄉關何處

本站:鄉愁是有了經歷後的人常常的心結,是兒時的夢縈,走不出的根脈,下面我們一起看看這篇《鄉關何處》。

有關鄉愁的美文欣賞:鄉關何處

桃花正豔時候,我趁出差間隙回了趟縣城的家。兒子吵着要養蠶寶寶,苦於採摘不到新鮮的桑葉。我説,要不回鄉下老家,那裏肯定有。

站在老家斷壁殘垣處,我在荒草萋萋的家園中,俯下身採摘着桑葉。我重新打量生於斯養於斯的故鄉,曾經引以為豪的綠色家園不見了,呈現的是村居老屋塌的塌,倒的倒;雜草叢生、蚊蟲嚶嚶;犄角旮旯處長滿了野生的桑樹、構樹,也許是受淅淅瀝瀝雨水滋潤的緣故,葉子個個長得綠油油的,嫩生生的,平添了無限生機。

兒子興奮地捋着桑葉,生怕被人搶了去似的,幾乎是跳躍的模式,很快便捋滿了一袋。我提醒着兒子,要慢點,當心腳下的玻璃碎渣和陶瓷沫屑,還有不經意間躥出的花紅蛇。兒子這才放緩了腳步,有些戰戰兢兢的,少了先前的冒冒失失。

眼前的這些老屋,是我曾經再熟悉不過了,兒時經常串東家逛西家,追逐打鬧,攆的那個是雞飛狗跳、沸反盈天。如今的老家像風燭殘年的耄耋之人,久得快要堅守不住了,再也無力手搭涼棚,眺望遠走高飛的子孫。我不禁有些悵然,故鄉,究竟是一股什麼力量讓它變成了這樣?鏽跡斑斑的農具、歪歪斜斜的石磨、留守老人的愁容,我曾經賴以生存的村莊,正在被一點點蠶食,漸漸的消失遠去。

一個個畫面,在我腦子裏飛快地回閃着,希望能找到兒時的美麗、自然、快樂的片段。

那時,村西是個大水塘,是我們的樂園。不用別人教,我們就會截取三尺竹竿,扯根絲線,綁上魚鈎,掛上蚯蚓,撒點香油泡過了的饃花兒,可隨意地釣到黃尾的鯉魚,白花花的鯽魚,還有討厭的刀鰍(泥鰍的異種);可以踩着淤泥摸到碗口般模樣的河蚌、核桃般大小的泥螺;在芭茅根處可以撿到綠皮的鴨蛋,又是誰家的鴨子在偷偷撂蛋呢!這份誘惑,讓我經常起早去拾撿,大多驚喜連連,收穫頗豐。母親會嫻熟地把鴨蛋裹上泥巴,撒點鹽花,放入瓷壇,待到端午時節,煮三五個鴨蛋,揮刀一斬,蛋白裹着蛋黃,蛋黃依偎着蛋白,泌流金黃,滴着嬌豔,絕對會勾起你肚子裏的饞蟲,刺激你的味蕾。

黃昏的時刻,七彩的雲霞舔着酒紅色的落日,巷口傳來了幾聲哞哞的牛叫,小山羊緊跟着老母,咩咩地撒着歡,鄰家大嬸會“鴨嚕嚕”地引叫着花鴨回家,各家煙囱上縷縷炊煙已悄然升起,燈光閃爍,温馨瀰漫。

吃罷晚飯,大夥都不約而同地到村南邊曬麥場上乘涼,那兒風大、豁涼,説段古經,拍個瞎話。戲子四爺和東方紅二伯最喜歡抬個槓,鬥個嘴,他倆經常為“是老毛好還是小平好”,掙得臉紅脖子粗的,斗轉星移之時,各自搬上自己的小凳子憤憤回家。第二天重新爭起,興致來時二伯也會哼幾句:“東方紅,太陽升,中國出了個毛澤東。”他的綽號由此叫起;戲子四爺則會扭動着身腰,伸着蘭花指,模仿栓保他娘唱一段“親家母,你坐下,咱們説説心裏話”,那扭捏的身段、字正腔圓的唱詞,惹得村民是忍俊不止、拍手叫好,戲子戲子。正月裏,村裏流行唱大戲時,戲班人數不夠時,四爺和二伯經常會跑跑龍套,客串一倆角色,過把草根的戲癮。如今他們都已作古,村裏早沒了往日熱鬧,乘涼的場地也沉寂不堪,沒了安放鄉愁的地方了。

村子裏的老屋,就這樣一間間地相繼坍塌,也許她再也等不到當年兒女成羣,牛羊歡叫的情景吧。城鎮化的進程,人們住進了夢寐以求的小洋樓,“關門吃、關門喝”;卻也遁去了古老的民風,精神生活的空虛成了無法掩仰的痛楚,往日寬闊的農家小院也成了失樂園。

老屋裏記錄了無數的幸福,也承載了太多的痛苦。正如昆德拉所説的,在這樣一個瞬時性組構的世界裏:“一切結果都變得十分的合理。幸福何堪?苦難何重?或許生活早已註定了無所謂幸於不幸。我們只是被各自的宿命侷限着,茫然地生活,苦樂自知。或像每一個繁花似錦的地方,總會有一些傷感的蝴蝶從哪裏飛過。”

我抑鬱地望着,這些陋室空房,蛛絲兒結滿柱樑,多少往事都隨風而往。故鄉,有我童年的回憶,哪怕是一座小橋、一口老井、一條小河、一棵歪脖子棗樹,都會永遠留在自己甜蜜的記憶裏。歷經歲月濡染,早已經凝成濃得化不開的鄉愁,這鄉愁,往往是剪不斷,理還亂。因為我們的民族是從刀耕火種中繁衍而來,是一個安土重遷的農耕民族,鄉愁是那樣的深重。而這種鄉愁,隨着年齡的遞增,使我們的民族心理越發的豐富、珍貴和高貴。總會在某個夕陽西下,古藤伴着昏鴉,斷腸人立在天涯,愁緒千轉,忍不住遠眺長歎: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我想起了余光中,也很自然的想起他的詩,“鄉愁是一灣淺淺的海峽,我在這頭,大陸在那頭。”它一點一滴地打濕了詩人心中的紙月亮,那種思念故土的感情難以掩仰,撩人愁思、惹人動容。民國元老於右任曾站在海峽彼岸,老淚縱橫地吟誦:“葬我於高山之上兮,望我故鄉。故鄉不可見兮,永不能忘”,這種思鄉而不得的無奈是多麼的悲愴蒼涼。而在浪漫的席慕蓉眼裏,鄉愁卻是一棵沒有年輪的樹,永不老去。

我翹首凝望,房前屋後的那些老槐樹,雖歷經歲月刷洗,卻青翠依舊。偶爾傳來幾聲沉悶“呱呱”老鴰(中原地區多老鴰,少見老鸛,人們叫俗了便稱老鸛窩為老鴰窩)聲叫,似乎一老翁在清唱:“問我故鄉在何處,山西洪洞大槐樹,祖先故居叫什麼,大槐樹下老鸛窩”,哀婉而又親切,勾起多少遊子濃濃的鄉思......

我想,我的先祖一定也是從那老槐樹下遷移過來的吧,槐樹、老鴰窩、一破倆瓣的腳指甲,都是那段歷史的烙印和明證。老鸛窩,一個温暖的處所,總是牽動着無數遊子的魂魄;大槐樹,一個神聖的活佛,總能波動無數古槐後裔的心絃。

鸛鳴聲聲,往事悠悠。幾百年前的那場流動與遷移,它不是逐水曲,狩獵歌,遊牧吟,它是遷徙千里無人地,譜寫生命的絕唱,延續中華的血脈......

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狗記八百里,貓認三千途,老馬識歸道,狐死必首丘......

鳥近黃昏皆繞樹,人當歲暮定思鄉。回得去的是故鄉,回不去的是鄉愁。那又何以為計?

遠望以當歸,悲歌以當泣。春去秋來,相思何時歇?

“試問閒情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日日雨。”也許賀鑄的這一句詩,很好註解了鄉愁。這鄉愁,不是一棵草,不是很少的草,而是一川的煙草,是整個“離離原上草”,那瘋長的草和飽滿的情,和着“山南山北雪晴,千里萬里月明。明月,明月胡笳一聲愁絕。”便是遊子心緒最好的表達。

一顆心,如果心底沒有棲息的地方,找不到愛的歸屬,那麼,他這一輩子無論走到哪裏,靈魂就好像永遠在飄蕩,如隨波逐流的浮萍。

離開故鄉的人,總有一段經歷,像田裏旱了的莊稼苗,耷拉着、捲縮着,沒了精氣神。一旦回到故鄉,如同喝飽了水,頓時有了鮮活的生命力,這就是故鄉的神奇力量。

德國哲學家海德格爾曾説:我們懷着永世的鄉愁去尋找心靈的故鄉,而故鄉永遠在大陸的中央。那麼鄉關何處呢?

也許,我們窮其一生都在丈量着故鄉和夢想之間的距離。當初,我們想盡千方百計,像削尖了的竹籤一樣拼命地擠進燈紅酒綠的城市,當擁有了城市的一切後,又想回過頭來嚮往恬靜、純粹、安逸的田園生活。可是那曾經被我們毫不猶豫捨棄的村莊呢,是否還會在那裏等我們嗎?

“燕子歸來愁不語,舊巢無覓處。”古人的詩詞,彷彿一語成讖,預言了今人難堪的處境。

也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或者説人生本來就是一場迷局,你所追求的往往都是他鄉,彷彿詩意和遠方,才能告慰自己奢華的夢想。這也是現今最暢行的網絡語,好像十幾億中國人,都是這樣渴望遠方,哪遠方呢,究竟遠方在哪裏,詩意在哪裏呢?如今回過頭來看,那是有些偏狂的,其實“遙遠的温柔,解不了近愁。”廖華歌女士在《紫藤花開》中寫到“上帝不會直接給你所需要的東西,有時給你的甚至是你所需要的反面,但只要你能在悽風苦雨中穿行又輕易不喊傷痛,就最終會得以成就。”我一介布衣,平心而論,惟腳上踏着故鄉的土地,心裏才踏實,才會體味遠方不遠,詩意也並不是你説的詩意。

楊絳先生曾這樣平靜地説:我們如此渴望生命的波瀾,到最後才發現,人生最曼妙的風景,竟是內心的淡定和從容。

願時光濾去你身上的浮躁和戾氣;當你彎腰親吻故鄉泥土氣息時,你會豁然發現,原來平淡才是生活的真味,跋涉千山萬水,你終會明白----停下就是故鄉,明月就是憩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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