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鄉愁的美文欣賞:烤糊的餈粑

本站:烤糊的餈粑,模糊了遠逝的歲月,卻勾起了濃濃的鄉愁。下面我們一起看看這篇《烤糊的餈粑》。

有關鄉愁的美文欣賞:烤糊的餈粑

冬日暖陽,車輛列陣,駛向郊外,一羣户外運動愛好者集於澧水河畔,從石龜山大橋下徒步至張九台碼頭,單程15公里。稍顯龐大的隊伍,異常興奮地奔上大堤,徑直投入搶佔前方高地的跋涉之戰。

河堤兩旁,牛羊遊弋,自然美食,儘可饕餮;雞鳴犬吠,追逐嬉戲,自是天趣引人樂。乾枯的楊樹葉,飄落如許,給大地蓋上了一層暖和的生態環保毯,踩上去會發出“噗嗤”“噗嗤”的聲響,恰如大自然有節奏的陣陣喘息。

隊伍蜿蜒一里多長,像一條漂浮於大地的綵帶,氣勢甚是壯觀。因各人的前行速度不一,前前後後,我們三五成組,同向呼應。堤面草叢蚊蠅撲面,牛屎纏腳,羊糞鋪路,盡顯自然之“野”味。我們仨素不相識之人自成“先遣隊”,一路疾行,在應接不暇的水鄉風景和憶苦思甜的感歎中,高歌猛進,先於第二梯隊約一小時抵達預定“高地”。

午時已過,我們飢腸轆轆,望“糧草”在即,欣喜若狂,循堤坡箭步飛去。一陣清香撲鼻而來,令人垂涎欲滴。原來碳灶之上,壘烤着餈粑,金黃中泛着焦黑。俗話説,飢不擇食,啃着久違的“美味”——又糊又黑的餈粑——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江南風景好,習俗也不少。每年農曆三月九年級,傳説是蛇出洞的日子,這一天所有人都要吃蛋或者蛋煎餈粑,堵住蛇洞,以防蛇咬。物質匱乏的年代,不要説吃今天再平常不過的“地米菜”煮雞蛋,就連吃蛋煎餈粑也是十分奢侈的事,大多數人家只能是油煎餈粑。每到這時節,母親和姐姐總要早做盤算,多積攢幾個雞蛋。在三月三的中午,她們輕輕敲碎雞蛋,在碗裏用筷子使勁涮攪均勻,然後夾着餈粑蘸上蛋液,慢慢放入冒着金黃色油花的大鐵鍋裏,一陣陣清脆的“噼啪”聲和騰騰飄起的油香,令人味蕾洞開,胃腸蠢蠢欲動。

天寒地凍火最親。寒冬臘月,雙親、仨哥一姐和我共七人圍坐木柴火旁,説着笑着吵着,好不熱鬧。火坑裏,火苗歡躍,水壺蒸騰,餈粑肚皮裂開顏,木炭積灰如毛絨。一家人邊取暖邊翻烤着餈粑,烤好的金黃餈粑,被雙親有序地分到每個人手上。很多時候,父母為照顧幾個孩子的情緒,一個餈粑被掰撕為兩份乃至多份。家裏我最小,總被哥哥姐姐們優待,總是最先吃到餈粑。

國小時,學校離家遠,又不給學生提供午餐,而回家吃飯就趕不及上下午課。那時既無帶午飯的保温設備,更無零錢買食充飢,飢餓就像張牙舞爪的獅子,瘮得心慌、胃痛。多少次,表姨挎着竹籃在學校叫賣油葱餈粑,五分錢一個,多看一眼都會嘴饞得要命。

雖然過去快30年了,但油葱餈粑已沉澱為味蕾裏無法淡卻的美食。依稀記得,有一次不知誰發現的竅門,我們從家裏悄悄帶着生餈粑,趁午休時偷偷溜進教師食堂,用火鉗託着餈粑在藕煤灶上燻烤。做賊心虛,又餓又怕,恨餈粑不能秒熟,好速戰速決。勉強鬆軟的餈粑沾了不少黑煤屑,可我們幾個“賊孩”哪裏顧得了這些瑕疵,竟是一番狼吞虎嚥,穿腸而樂。但好景不長,祕密暴露,班主任老師狠狠地訓了我們,食堂也因此強化了安保措施,飢餓如獅子,再次噬咬我們的身心。

每次遇見餈粑,總想起兒時村裏人工打餈粑的場景。冬至過後,勤勞的鄉鄰們在忙完農耕、秋修和冬修事宜後,就開始有條不紊地籌備一系列“年事”活動:宰年豬、打餈粑、刮芍片、磨豆腐、和米漿、彈被窩、熬“攪攪糖”……其中,打餈粑可以説是最隆重、場面最壯觀的了。最初,一户人家起頭,接着就有左鄰右舍甚至四鄰八鄉,挑着乾柴、糯米,提着蔬菜、豬肉和魚,前來搭夥。在體力艱辛和油水嚴重不足的年代,打餈粑都是以木甑為單位計算的,一甑糯米大概在80斤上下。搭夥打餈粑,一天少則10多甑,多則20來甑,很有氣勢。瓦屋上整天搖擺着長尾巴的炊煙,廣而告之此地正舉辦一場盛大的農家樂。

淘米、上甑、加水、燒火、挑水、搬運柴火、抬缸、下門板……忙得不亦樂乎。不久,旺盛的灶火上,一甑熱氣騰騰的糯米被一青壯年“嗨”的一聲扯出大鐵鍋,三步並作一步倒入土缸,四個壯勞力(“槌手”)弓着腰,各自雙手一上一下拄着一個鐵鍬把(“棒槌”),使勁往缸裏扎着糯米,一腳抵住土缸外沿底部圍着缸轉圈圈,為了集中發力,還不時齊喊號子。半小時左右,隨着糯米被扎爛成團,槌手們又用各自的腿抵着土缸,分別把棒槌推向對方,來攪勻糯米糰,防止缸底的糯米沒有扎爛,接着再加工,重複先前的動作,不一會兒,糯米糰就可以出缸了。

參加工作的頭年,我也當過“槌手”,這需要力氣,但非常有意思。一甑糯米被紮成整個糯米糰,要變成餈粑,還須有一個不怕燙的“團匠”,專門負責把糯米糰抓出缸,勻成一根拳頭粗的糯米條,然後揪成若干個拳頭大小的糯米糰,拋向沾滿清油的簸箕上。這時,男女老少齊上陣,抓着“團匠”拋出的糯米糰,雙手合着反覆搓揉幾下,再均勻碾平糯米糰,這就成了餈粑。做成的餈粑全被攤到竹蓆上,使其冷卻變硬後,再五個或十個摞成一柱,清點完畢碼入籮筐由主人挑回家。接着又開始下一個回合,整個過程就是一條龍式的流水作業,全員參與,高效無酬,有條不紊,和諧自然。

一天下來,餈粑沒做完是沒有飯吃的,餓了只能是吃糯米、糯米糰或烤烤剛出爐的餈粑。因此,晚上的“收工飯”就成了壓軸大戲,幾條長凳一擺,兩塊門板一拼,裏三層外三層的幾十號人圍在一起,點着馬燈或油燈,大塊吃肉,大口喝酒,大碗吃飯,拼酒划拳,侃大山,話桑麻,撫今追昔,久久不肯散去。

而今的餈粑,大多由機械製造而成,加之糯米不純,甚至不法商人鑽營摻假,全然沒有了兒時的味道。或許是因為生活水平提高了,嘴巴越來越刁,很多年來,一直沒有再享用這揮之不去的美味了。五年前,曾有朋友説去他老家體驗一把人工打餈粑的活兒,當時煞是興奮,可結果卻因農村勞力缺乏而不了了之,今後恐也難見此盛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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