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中唐前期詩人介紹

中唐大曆前後的詩歌呈現一種過渡狀況。元結、顧況等人用詩歌反映現實,是杜甫的同調,也是新樂府運動的先驅。劉長卿、韋應物主要以山水詩見稱。李益則繼承了盛唐邊塞詩的傳統。他們在藝術上都具有自己的特色。此外,在當時還有影響較大而實際成就較差的“大曆十才子”。由於社會的動亂和王朝的衰微,這個時期的詩歌多半都染上了感傷的色彩。下面是本站的小編為你們整理的文章,希望你們能夠喜歡

古代中唐前期詩人介紹

元結、顧況及其他詩人

元結(719—772),字次山,河南(今洛陽附近)人。早年入長安應試不第,曾經歷過一段“耕藝山田”“與丐者為友”的生活。天寶十二年登進士第。安史之亂,曾率鄰里一起逃難。肅宗乾元二年,由蘇源明推薦,召入長安,上《時議》三篇,陳述兵勢,遂擢山南東道節度參謀,後拜道州刺史。

元結是一個“嘗欲濟時難”的詩人。他曾多次上書,指責朝廷宮吏,陳述民生疾苦,提出了“救世勸俗”的政治改革主張。他在文學上,反對“拘限聲病,喜尚形似”(《篋中集序》)的淫靡詩風。要求詩歌能“極帝王理亂之道,系古人規諷之流”(《二風詩論》),達到“上感於上,下化於下”(《系樂府序》)的政治目的。這正是白居易現實主義詩歌理論的先聲。

元結的詩歌創作實踐了他的主張。他的《憫荒詩》寫於天寶五載,《系樂府十二首》寫於天寶十載,是盛唐時較早的新樂府詩。《憫荒詩》是詩人見了淮陰一帶水災,便託言採錄“冤怨時主”的隋代民歌,譴責帝王的窮奢極欲。詩裏有云:“更歌曲未終,如有怨氣浮。奈何昏王心,不覺此怨尤。遂令一夫唱,四海欣提矛。”這種憤怒情緒和大膽思想在當時是少見的。又如他《系樂府》裏的《貧婦詞》:

誰知苦貧夫,家有愁怨妻。請君聽其詞,能不為酸嘶?所憐抱中兒,不如山下鹿。空念庭前地,化為人吏蹊。出門望山澤,回顧心復迷。何時見府主,長跪向之啼。

寫出了貧婦在封建官府壓榨下的痛苦心情。《去鄉悲》寫人民離鄉背井的逃難生活,《農民怨》寫農民在災荒年月的哭訴無門,也都表現了對人民的深刻同情。

元結這種同情人民、批判現實的精神,到安史之亂以後有了更為深刻的發展。在《喻襄溪鄉舊遊》裏,他以痛苦不安的心情寫出自己作官前後和人民關係的變化。

往年在襄溪,襄人皆忘情。今來遊襄鄉,襄人見我驚。我心與襄人,豈有辱與榮?襄人異其心,應為我冠纓。

他這種喜歡接近人民,不喜歡作官吏的心情和杜甫“不愛入州府,畏人嫌我真。及乎歸茅宇,旁合未曾嗔。”(《假日小園散病》)的思想基本一致。廣德二年他作道州刺史時寫的《舂陵行》和《賊退示官吏》是他這一時期的代表作。《舂陵行》形象地描寫了戰亂之後道州人民傷亡疲敝的情形:

……州小經亂亡,遺人實困疲。大鄉無十家,大族命單羸。朝餐是草根,暮食乃木皮。出言氣欲絕,意速行步遲。追呼尚不忍,況乃鞭撲之!……

詩中譴責了官吏們的嚴刑苛斂,也表現了自己寧肯諱詔待罪也不願逼迫人民鬻兒賣女的高尚感情。詩末説,“何人採國風,吾欲獻此詞”,説明他是有意為民請命的。《賊退示官吏》一首,語意更為沉痛:

……今來典斯郡,山夷又紛然。城小賊不屠,人貧傷可憐。是以陷鄰境,此州獨見全。使臣將王命,豈不如賊焉?今彼征斂者,迫之如火煎。誰能絕人命,以作時世賢?思欲委符節,引竿自刺船。將家就魚麥,歸老江湖邊。

他不僅指責那些強迫地方官橫徵暴斂的朝廷使臣比盜賊還不如,而且表示自己寧願棄官,絕不肯“絕人命”以博得統治者的寵愛。因此,杜甫在《同元使君舂陵行》中熱情地稱讚了他這兩首詩:“道州憂黎庶,詞氣浩縱橫。兩章對秋月,一字偕華星。”其他如《忝官引》、《酬孟武昌苦雪》、《喻常吾直》等詩,也都富於批判現實的精神。他的山水詩如《石魚湖上醉歌》、《矣乃曲》也寫得比較真樸自然。

元結的詩,大都是古體詩,用質樸的語言抒情敍事。乾元三年,他編了一本《篋中集》,收錄了沈千運、孟雲卿等人的一些反映現實的詩,這些都體現了他的文學主張,對白居易新樂府有影響。但是他的詩有時過於古樸,不夠形象。他幾乎不寫律詩,並且在理論上反對“拘限聲病”,也作得有些過分。

元結的散文如《丐論》、《化虎論》、《惡圓》等篇,對韓愈、柳宗元的諷刺散文有一定影響,《右溪記》、《茅閣記》等,又是柳宗元山水記的先聲。

顧況(727—815?),字逋翁,蘇州人。至德二年進士。德宗時官祕書郎。李泌做宰相時,他遷著作郎,泌死,他作《海鷗詠》一詩嘲誚權貴,被貶為饒州司户參軍。晚年隱於茅山。

顧況與元結同時而略晚。他也是一個關心人民痛苦的新樂府作者。作詩能注意“聲教”而不僅僅追求“文采之麗”(《悲歌序》)。他根據《詩經》的諷諭精神寫了《上古之什補亡訓傳十三章》,都是諷刺勸戒之作,其中也有直接反映現實的,如《囝》:

囝生南方,閩吏得之,乃絕其陽。為臧為獲,致金滿屋。為髡為鉗,如視草木。天道無知,我罹其毒。神道無知,彼受其福。郎罷別囝,吾悔生汝。及汝既生,人勸不舉。不從人言,果獲是苦。囝別郎罷,心摧血下。隔地絕天,乃至黃泉,不得在郎罷前。

唐代閩中官吏常取閩童做閹奴,顧況這首詩,揭發了閩吏這種殘害人民的罪行。其他如《上古》一章同情農民稼穡之苦;《採蠟》一章諷刺統治者的享樂生活,同情採蠟者的悲慘遭遇,也是為現實而發的。這些詩形式上模擬《詩經》四言體,但能自立新題,描寫時事。他效法《詩經》“小序”體例,取詩中首句一二字為題,並標明主題,如“囝,哀閩也”、“採蠟,怨奢也”,開了白居易新樂府“首章標其目”的先例。他學習古樂府寫的《公子行》、《棄婦詞》也是富有現實意義的作品。

顧況的新樂府詩沒有元結的多,反映現實也不夠廣泛,但他在詩體上比較多樣,由於吸收了民歌俚曲的特點,語言也較通俗流暢。他的《竹枝詞》更是直接學習江南民歌的作品。

元結、顧況之外,戎昱和戴叔倫也寫過新樂府。戎昱(740—787?)頗多邊塞之作。他的《苦哉行》寫唐王朝借回紇兵鎮壓安史之亂給人民帶來的災難;《詠史》詩“社稷依明主,安危託婦人。豈能將玉貌,便擬靜胡塵。”諷刺肅宗的和親政策,也表現了民族自尊心。

戴叔倫(732—789)的《女耕田行》也是這一時期新樂府的佳作:

乳燕入巢筍成竹,誰家二女種新谷。無人無牛不及犁,持刀砍地翻作泥。自言家貧母年老,長兄從軍未娶嫂。去年災疫牛囤空,截絹買刀都市中。頭巾掩面畏人識,以刀代牛誰與同。姊妹相攜心正苦,不見路人唯見土。疏通畦隴防亂苗,整頓溝塍待時雨。日正南岡午餉歸,可憐朝雉擾驚飛。東鄰西舍花發盡,共惜餘芳淚滿衣。

詩中以典型的事例,顯示了安史亂後壯丁稀少、民生雕敝的農村面貌。另一首《屯田詞》出寫出了農民在旱災、蝗災威脅下,在官府繁重徭役壓迫下,輾轉辛酸的生活情景

劉長卿 韋應物

劉長卿(709—780?),字文房,河間(今河北河間)人。開元二十一年進士,大曆中,官至鄂嶽轉運留後,為觀察使誣奏,系姑蘇獄,後貶南巴尉。終隨州刺史。

劉長卿“以詩馳名上元、寶應間”(《唐詩紀事》)。他的詩多寫貶謫飄流的感慨和山水隱逸的閒情。擅長近體,尤工五律,曾自稱為“五言長城”。風格含蓄温和,清雅洗煉,接近王孟一派。

他集中也有少數反映現實的詩,如《穆陵關北逢人歸漁陽》,用很簡煉渾括的詩筆,寫出安史亂後荒涼雕敝的景象:

逢君穆陵路,匹馬向桑乾。楚國蒼山古,幽州白日寒。城池百戰後,耆舊幾家殘。處處蓬蒿遍,歸人掩淚看。

此外,如《疲兵篇》、《送李中丞歸襄州》等詩,或寫久戍邊塞不得歸家的兵士,或寫被罷歸鄉里的老將,也令人深感同情。

他寫山水隱逸生活的詩,成就較高。用嚴格的律詩寫景抒情,能作到凝鍊自然,造意清新。其代表作如《尋南溪常山人山居》:

一路經行處,莓苔見屐痕。白雲依靜渚,芳草閉閒門。過雨看鬆色,隨山到水源。溪花與禪意,相對亦忘言。

詩中寫他尋訪道人,在南溪山中一路所見的幽靜景色,洗煉清新,頗饒風致。結尾寫空寂的禪意,思想感情卻是消極的。又如《碧澗別墅喜皇甫侍御相訪》:

荒村帶返照,落葉亂紛紛。古路無行客,寒山獨見君。野橋經雨斷,澗水向田分。不為憐同病,何人到白雲?

荒僻幽靜的別墅,無人肯到,皇甫侍御獨遠來相訪,欣慰之情,不言而自見。他的絕句《逢雪宿芙蓉山主人》也是歷來傳誦的名作:

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雪夜投宿山中貧寒人家所見的情景,只短短几句話就刻畫烘托出來,讓人感到含蓄親切。

他還寫過一些懷古傷今的作品。這些詩往往和他自己受貶謫的失意心情融合在一起。如《長沙過賈誼宅》:

三年謫宦此棲遲,萬古惟留楚客悲。秋草獨尋人去後,寒林空見日斜時。漢文有道恩猶薄,湘水無情吊豈知。寂寂江山搖落處,憐君何事到天涯。

託古喻今,寓情於景,寫得很渾成深厚。三四兩句,於寫景中融入賈誼《鵬鳥賦》的詞語和意境,尤見藝術功力。

但是,他的思想生活都比較狹窄,因此詩境也缺乏更多的變化。高仲武《中興間氣集》説他的詩“大抵十首以上,語意稍同”,很能切中他詩歌藝術上的弱點。

韋應物(737—790?),長安人。天寶末年,以三衞郎侍玄宗,放浪不檢。後來悔悟,折節讀書。永泰時任洛陽丞,轉京兆功曹等職,建中年間出任滁州、江州刺史,後轉左司郎中,貞元初任蘇州刺史。

他的生活道路經過頗為曲折。他少年狂放不檢的生活在晚年寫的《逢楊開府》等詩曾有所回憶,中年以後,思想性格有較大的變化。從他多數的詩篇來看,他的思想是進步的。如《睢陽感懷》、《經函谷關》等詩寫安史之亂,頗露壯懷。他在歷任官職中都想努力作一個清廉剛直的地方官,並對民間疾苦經常表示關懷。他歎息京兆百姓:“兵兇久相踐,徭賦豈得閒?”對江州百姓的流亡更感同情:“斯民本樂生,逃逝竟何為?旱歲屬荒歉,舊逋積如坻。到郡方逾月,終朝理亂絲。……豈待干戈戢,且願撫恂嫠。”他《雜體五首》的二、三兩首,態度尤為鮮明:

古宅集襖鳥,羣號枯樹枝。黃昏窺人室,鬼物相與期。居人不安寢,搏擊思此時。豈無鷹與顫,飽肉不肯飛。既乖逐鳥節,空養凌雲姿。孤奉肉食恩,何異城上鴟。

這裏不僅斥責了危害人民的奸邪官吏,而且對那些身當肅清奸邪重任而失職的官吏也給以辛辣的諷刺。

春羅雙鴛鴦,出自寒夜女。心精煙霧色,指歷千萬緒。長安豪富家,妖豔不可數。裁此百日功,唯將一朝舞。舞罷復裁新,豈思勞者苦?

這裏對比“寒夜女”的勞苦和貴家姬妾舞女的奢侈無度,同情勞動人民的思想更為真切。他的樂府詩和《採玉行》寫被官府徵逼在深山絕嶺中採玉的勞動人民的痛苦。《夏冰歌》寫鑿冰人的辛勞。《長安道》、《貴遊行》諷刺豪門貴族奢華享樂、醉生夢死的生活。都是白居易所説的“才麗之外,頗近興諷”(《與元九書》)的作品。

韋應物的山水田園詩很多,過去批評家把陶、韋並稱,王、孟、韋、柳並稱都是根據這類詩歌。但是,他和王、孟畢竟不同。由於“身多疾病思田裏,邑有流亡愧俸錢”(《寄李儋元錫》)的生活體驗,他的田園詩並不僅僅是寄託潔身自好、樂天知命的思想,而且還流露對農民勞苦的關懷。如《觀田家》:

微雨眾卉新,一雷驚蟄始。田家幾日閒,耕種從此始。丁壯俱在野,場圃亦就理。歸來景常晏,飲犢西澗水。飢劬不自苦,膏澤且為喜。倉廩無宿儲,徭役猶未已。方慚不耕者,祿食出閭里。

這比王維《渭川田家》、孟浩然《過故人莊》更接近勞動人民的感情,生活氣息也比較濃厚。

韋應物的山水詩,“高雅閒淡,自成一家之體”(白居易《與元九書》),形式多用五古,如《寄全椒山中道士》:

今朝郡齋冷,忽念山中客。澗底束荊薪,歸來煮白石。欲持一瓢酒,遠慰風雨夕。落葉滿空山,何處尋行跡?

內容遠離現實,趣味也過於孤寂。但藝術上卻值得注意,詩中有人,語無虛設。雖然比不上陶詩那樣淳淡渾厚,卻能作到錘鍊而近於自然。又如《淮上即事寄廣陵親故》:

前舟已渺渺,欲渡誰相待。秋山起暮鍾,楚雨連滄海。風波離思滿,宿昔容鬢改。獨鳥下東南,廣陵何處在?

平常的宦遊中思念親人的心情,卻借江上暮鍾煙雨、獨鳥歸飛的獨特景色飽滿地表現出來,絕不令人感到雷同單調。他的五律也頗有佳作,如《淮上喜會樑川故人》:

江漢曾為客,相逢每醉還。浮雲一別後,流水十年間。雙笑情如舊,蕭疏鬢已斑。何因不歸去,淮上對秋山。

既是嚴格的五律,又寫得象行雲流水一樣的靈活自然。他的山水詩中也有一些流傳的佳句。如“微雨夜來過,不知春草生”(《幽居》),意境比謝靈運“池塘生春草”更豐富新鮮,饒有生意。其他如“綠陰生晝靜,孤花表春餘”(《遊開元精舍》),“喬木生夏涼,流雲吐華月”(《同德寺雨後寄元侍御李博士》)等,在自然景物的觀察上,也別有會心。他的七絕《滁州西澗》也很有名:

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

他不僅把春雨中荒山野渡的景色,寫得優美如畫,而且傳達出行人待渡的悵惘心情。

大曆十才子和李益

“大曆十才子”,根據《新唐書·盧綸傳》包括:盧綸、吉中孚、韓翔、錢起、司空曙、苗發、崔峒、耿諱、夏侯審、李端。他們的詩歌很少反映社會的動亂和人民疾苦,大多數是唱和、應制之作。歌頌昇平,吟詠山水,稱道隱逸是他們詩歌的基本主題。他們在藝術方面都有一定修養,擅長五言律詩,但大都缺乏鮮明的藝術特色,有形式主義的傾向。《四庫全書總目錢仲文集提要》説:“大曆以還,詩格初變。開、寶渾厚之氣,漸遠漸漓。風調相高,稍趨浮響,升降之關,十子實為之職志。”這個批評是恰當的。其中僅錢起、盧綸的一些小詩藝術上尚有一定成就。

錢起(722—780?),在十才子中年輩較老,曾和王維、裴迪等人唱和。詩風也略似王維,以“體格清新,理致清淡”(《中興間氣集》)為特色。如“牛羊下山小,煙火隔雲深”(《題玉山村叟屋壁》),“孤村凝片煙,去水生遠白”(《登勝果寺南樓雨中望嚴協律》)等詩句就是例證。他的《省試湘靈鼓瑟》頗為前人稱道。末兩句“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峯青”,不僅點明環境氣氛,而且能引起對曲終人杳的惆悵。

盧綸(748—800?),在十才子中,詩風較為雄壯。《和張僕射塞下曲》兩首最有名:

林暗草驚風,將軍夜引弓。平明尋白羽,沒在石稜中。

月黑雁飛高,單于夜遁逃。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

兩首詩都是歌頌將士英勇的,第一首暗用李廣故事,寫出邊塞射獵生活的片斷。第二首寫輕騎雪夜追擊敵人,更充滿戰爭生活的氣息。他還有一首《逢病軍人》:

行多有病住無糧,萬里還鄉未到鄉。蓬鬢哀吟古城下,不堪秋氣入金瘡。

也是邊塞絕句中具有現實主義精神的作品。

李益(748—827),字君虞,隴西姑臧(今甘肅武威)人。曾北遊河朔,為幽州劉濟從事,居邊塞十餘年。太和初官至禮部尚書。

李益比十才子時代略晚。他的邊塞詩多寫於建中、貞元時期。他的《從軍詩序》説:“吾自兵間,故為文多軍旅之思。或軍中酒酣,塞上兵寢,投劍秉筆,散懷於斯文,率皆出乎慷慨意氣。”因為他的詩以七絕見長,後人往往把他和王昌齡相提並論。但是,他從軍所到的幽州河朔,中唐時代已成為藩鎮割據的地方。這裏的邊塞士卒們,迫於連年不斷的內外戰爭,衞國立功的英雄氣概已黯然消失。李益詩:“今日邊庭戰,緣賞不緣名。”(《夜發軍中》)清楚地説明這種軍心士氣的變化。在這種情況下,士卒們對戰爭厭倦不滿是很自然的:“寢興倦弓甲,勤役傷風露。來遠賞不行,鋒交勛乃茂。未知朔方道,何年罷兵賦。”(《五城道中》)李益的邊塞詩,主要抒寫戰士們久戍思歸的怨望心情,並不是偶然的。例如:

回樂烽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不知何處吹蘆管,一夜徵人盡望鄉。

——《夜上受降城聞笛》

天山雪後海風寒,橫笛偏吹行路難。磧裏徵人三十萬,一時回首月中看。

——《從軍北征》

胡風凍合闢鵜泉,牧馬千羣逐暖川。寒外徵行無盡日,年年移帳雪中天。

——《暖川》

這些詩裏已經沒有盛唐邊塞詩那種樂觀豪放的情調,即使和王昌齡《從軍行》中描寫“邊愁”的詩相比,也有淒涼感傷和雄渾悲壯的差別。這個差別雖然不只是詩人風格不同的問題。但他這些絕句在藝術上成就很高。形象的完整豐富,韻味的含蓄深長,音韻的和諧宛轉,語言的精煉自然,都接近王昌齡。據史傳説,他的絕句一類的詩,“每作一篇,為教坊以賂求取,唱為供奉歌詞”。而“回樂烽前”一篇,更是“天下以為歌詞”的名作。

李益在其他詩體上,也偶有佳作。如《從軍次六胡北飲馬磨劍石為視殤辭》,雜用屈原、李白的浪漫主義手法寫出為陣亡將士招魂的長歌。他的七律如《鹽州過胡兒飲馬泉》,也是比較好的邊塞作品。此外,他的五律《喜見外弟又言別》,雖非邊塞詩,也頗為人所傳誦:

十年離亂後,長大一相逢。問姓驚初見,稱名憶舊容。別來滄海事,語罷暮天鍾。明日巴陵道,秋山又幾重。

這首詩語簡情深,非經歷離亂生活的人寫不出。